“回姑娘的话,那人看起来脏兮兮的,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整个人显得病恹恹的,不怎么爱搭理人。”
那位下人回忆道,“小的是负责清理林园的。有一次,世子突然下令要把整个院落的花草都换掉。于是,小的就去了马房,准备找人把那些替换下来的花草运出去。当时,就是在马房里,小的看见了那个人。”
他努力地描绘着当时的场景,希望能够因此获得那十两赏银的赏赐。
然而,负责马房的管事闻言言,面色大变。
连忙出言辩驳道:“不可能!绝无此事!马房里根本没有你说的这个人。奴才虽掌管马房与车架事务,但每隔一天便会亲自去马房检查马匹的状况,期间从未见过一个生面孔,更别提什么手臂上带有刻字的人了!”
他的面庞因激动而涨红,言辞之中流露出的急切,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这使得一开始站出来的园林小厮变的有些不安起来。
马进一直低垂着头,此刻突然抬头看向那个小厮,语带不悦道:“王铁柱,你是不是看错了?那些马夫,每天都与马匹为伍,身上沾满污秽,一个个都显得邋里邋遢的,哪里可能看清楚他们身上的刻字呢?”
说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铁柱,我知道你老娘生病了,需要一大笔医药费。但是你也不能为此,胡乱提供假消息啊,这不是耽误主子的事情吗?”
“不,我,我没有胡乱提供假消息!夫人,奴才真的没有!”
园林小厮王铁柱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又慌又怕,生怕被主子误会,受到处罚。
“可能是奴才看错了,奴才也不是很确定。但是奴才真的没有故意哄骗夫人啊。”
说着,他吓得直接一个扑通跪了下去。
见他这样,马进一直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原本紧抿的嘴角有上移的趋势。然而,就在他以为事态即将平息时,凌楚玥突然开口了。
“国公夫人,能否允许我亲自去马房查看一下?”
说再多也不如亲眼所见来得直接。
马进闻言大惊,慌忙劝阻道:“夫人,马房那种地方又脏又臭,实在不适合你们这样尊贵的人前去。不如传唤马夫来此,再仔细询问可好?”
凌楚玥瞥了他一眼,没有松口。
他越是阻拦,那个马房就越有问题,而她也更想亲自去看个究竟了。
国公夫人见状,便点头应允,直接让大管家带路前往马房。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马房走去。
马进心中慌乱至极。
他恨不能立刻冲到马房去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或者逃出府去向背后之人求救。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无计可施,只能硬着头皮被众人裹挟着前行。
当凌楚玥踏入马房的那一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四五个形容粗鄙的马夫。
他们围坐在一起,吃喝着粗劣的酒食,嘴里发出那以入耳的调笑声。
气氛十分的热闹。
然而,在他们这热闹的背后,有个身影显得格外刺眼。
那是一个身形佝偻,步履蹒跚的跛脚男人。
他正趴在地上,艰难地擦拭着地上的马粪。
他的脖子上还被系着一条粗糙的绳子,仿佛是一头被束缚的牲畜。
因为腿脚的不便,他擦拭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缓。
这时,其中一个喝酒的马夫突然举起手中的竹竿,狠狠地捅向了他。
跛脚男人被捅得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地,整个人摔进了粪堆了。
看到他这般狼狈的模样,那几个马夫顿时爆发出更加肆无忌惮的笑声。
这笑声在马房里回荡,与跛脚男人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极度扭曲的画面。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国公夫人紧随其后赶到,眼前的混乱场景让她忍不住厉声质问。
他们府里向来对下人宽和,很少随意处罚他们。
不成想,宽和的结果,竟然会出现这么不堪的事情。
看着那些下人戏弄着地上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国公夫人心中五味杂陈。
她暗自祈祷那个人不是凌楚玥所寻找的凌家人。
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凌楚玥,如何向她解释这一切。
尽管这件事并非他们有意为之,但毕竟发生在他们府中,他们难辞其咎。
原本还在嬉笑怒骂的马夫们,被国公夫人突如其来的怒吼声吓得脸色煞白,纷纷跪地磕头求饶。
“夫人饶命啊!奴才们昨晚通宵照顾马匹,实在是疲惫不堪,才会一时疏忽放纵了片刻。求夫人开恩,饶了奴才们这一次吧!”
他们哀求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悔意。
然而,凌楚玥的目光却紧紧锁定在面前那个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身影上。
他瘦得皮包骨头。
与她记忆中身形挺拔俊朗的凌家人,一点也不像。
他的一条腿断了。
伤口处白骨森森,穿透皮肉暴露在破旧的裤管之外,令人触目惊心。
他不停地试图起身。
但每一次努力都以失败告终,重重地摔回地上,身上沾满了马粪和脏污。
看着看着,凌楚玥只觉得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尽管只是一个背影,但她已经认出了这个人。
他就是疼她爱她的三哥,凌文石。
那个曾经因为别人对她的一句嘲讽,就要与人拼命的三哥。
那个曾经因为她随口一句想吃梁氏打糕,就半夜出去排队的三哥。
那个曾经……
“三哥!”
凌楚玥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轻声呼唤着,声音微弱而颤抖。
趴在地上的凌文石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唤,身形微微一顿。
下一刻,他以为自己是否听错了,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试图清醒一下。
然后继续拖动那条已经扭曲的右腿,想要站起身来。
然而,就在他即将再次摔倒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小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他缓转过头来,露出一张沾满污渍和血迹的脸。
“玥玥,这难道是我在做梦吗?”
他声音颤抖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