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州。
江城。
今日学堂晚间教的是乐理课,秦禾对此并不感兴趣,无奈教书之人乃是学院的大先生陆柯,秦禾便也就放弃了逃学的想法,在昏昏沉沉中度过了午后的时光。
最近这些日子里,秦禾日渐消瘦,或许是到了长身体的年纪,这才不足一年的时间,个头便也拔了起来。
比起之前和她有过过节的于明,甚至要高出半个脑袋。
自从经历过上次的事件,于明被做官的父亲教训了一顿,自然不敢再惹秦禾,但学堂的学生至此之后也无人敢亲近秦禾,甚至连话都不说。
当然,除了秦禾最好的朋友钱秀儿例外。
只可惜这段时日钱秀儿随家中长辈去帝城探亲,没有个十天半月的,应该是回不来了。
钱秀儿离开时本想带着秦禾一同去帝城。
秦禾对此自然是尤为心动,只可惜他想到师父离开前的叮嘱,便只好回绝了。
她倒也不气馁,毕竟秦灼答应过,回来后便会带着自己去帝城玩一圈。
今日学堂放课后,陆柯留下了秦禾,与她讲了许多语重心长的言语,秦禾倒也表现的乖顺,听的很认真。
尽管秦禾对于这位正直不阿的大先生并没有太多特殊的情感波动,可还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那份真挚诚恳的态度。
正因为如此,每当面对陆柯的时候,秦禾都会展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乖巧顺从之态。
令秦禾奇怪的是,每日皆会匍匐在学堂外等着自己的大黄狗,今日竟然不见它的踪影。
秦禾在周围找了一圈,确定大黄狗没在,这才离开书院。
离了书院回到沟子街时,已临近黄昏。
或许是因为陆柯讲了一些语重心长的言语,也或许是因为大黄狗没有等待自己的原因,秦禾的情绪略微有些失落。
回到沟子街时,她立刻便听到了两声熟悉的狗叫,从陈老伯的院子里传出。
听见大黄狗还在,秦禾不禁轻轻舒了口气。
说起来,大黄狗的年纪也已经不小了……
秦禾慢慢悠悠的向自家院落走去,随即一股莫名的感觉从背后侵袭而来。
秦禾立刻转头,什么都没看到。
但她可以确定,至少刚刚有人在背后注视着自己!
是谁?
秦禾连忙抬腿,快步跑出沟子街,正巧看到几道身影在街道的尽头突然拐走了。
秦禾略微皱了皱眉头,思考了片刻,随即紧忙跟了上去。
此时刚刚入夜,街道正值热闹,秦禾在后方一路追随许久,一直到离南街最近的城门处,才被守城的卫兵拦下。
入了夜的江城,若没有通关文书,不能随意进出,况且像秦禾这样尚未成年的孩子,也不能独自一人离开。
秦禾也没表现的太过急迫,站在江城南门内,呆呆的望着几道离去的背影。
她并不认识所有人,却认出了曾在沟子街见过的徐尘和唐舒。
师父?
师父!
秦禾瞳孔一缩,想到自己的师父,很可能已经回到了家中!
怪不得今日的大黄狗没有来接自己!
秦禾越想越兴奋,脚下的动作也变的极其麻溜,没多久,便跑回了沟子街。
然而还没等秦禾开门,大黄狗便从对面的院子里跑了出来,汪汪叫了两声,于是立即叼住秦禾的裤腿,然后用力往自家的院子里拉。
秦禾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师父,哪会注意大黄狗此时突然的动作。
于是连忙摆脱大黄狗,立刻冲进了院子。
自家的院落依旧没有任何变化,房间熄着烛,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
秦禾快步转了两圈,确定自己的师父并不在后,原本兴奋的心情立刻变的沮丧。
她双眼略微无神的坐在门沿上,一股莫名的担心涌上心头。
大黄狗就在一旁,依然在用嘴示意着秦禾。
过了许久,秦禾才在低落的情绪中抽离,然后跟着大黄狗一同来到了陈老伯家的院子。
这段时日里,因为大黄狗的缘故,秦禾与陈老伯变的尤为熟悉,除了经常会来此送些吃食外,放了学的秦禾偶尔也会和陈老伯下下围棋。
不过今夜踏入老伯家的院落,秦禾立刻便察觉到了些许异常。
简陋的房子内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光线比起烛火要更为强烈,而且光芒极暖,使得院落与外面的气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禾尤为好奇,便跟在大黄狗的后面,走进了简陋的屋子里。
映入眼帘的,是陈老伯已经被金色覆盖的身躯,他盘腿坐于床榻,双目紧闭,双手合十,身体散发着暖光,充斥整个房间。
秦禾小心翼翼的靠近。
随即身体一顿,那一刻,每日与尸体打交道的秦禾明白,这位已达暮年的老伯,已经过世了。
秦禾不懂什么佛家圆寂一说,但也在说书先生的口中听到过佛门中人去世,身体皆会散发梵光。
佛门传承,皆为世外高人。
但对于陈老伯这样的身份,秦禾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秦禾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什么,更没显露出任何的悲伤。
她和大黄狗就坐在陈老伯尸体的旁边,一直等梵光消散,天空露出鱼肚白,秦禾这才自掏腰包,为陈老伯下了葬。
秦禾年纪虽小,但对于生死一事,倒是比一些成年人看的还要透彻一些。
陈老伯无病无灾,乃是善终。
……
在学堂请了假,忙碌完陈老伯的后事,秦禾在南街吃了碗面,剩了半碗汤,随后带着已经重新易主的大黄狗,回到了缝尸铺子。
那夜过后,秦禾的眉心似有梵光闪现,轻微一点,若不仔细去看,很难察觉。
秦禾对此毫不知情,但充斥身体的那股暖意,却是如影随形,无法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