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远山错愕地偏首,看向黎珂,过了一会儿,他才无奈叹气:“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居然能有人问我一样的问题。看来你和顾依然……还真是有缘分。”
黎珂笑了笑:“就当是我为了顾小姐,寻一个答案吧。”
司空远山摇了摇头:“黎珂道友。司空月辉大人想要缔造的,是一个相对公平的世界。但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公平。男子无论修炼资质好坏,大多可以从商,可以做农,可以进仕。一个青壮年男子,即使是最无权无势的,也是撑起一个家的支柱。若是将一个普通女子换做一个普通男子,对于大雍而言,损失会更大。”
黎珂难得的被噎住了。
她以为,贵为一国的国师,司空远山至少能说出些许有见地的话语,谁能想到这老头嘴里吐出的竟是这种话。
但仔细想想,其实这也是原因之一。
地母想要拯救这个世界,所以当她看到存在乾朝这样一个朝代,她就觉得,这已经是她能想象到的最和平的世界。
地母事无巨细的学习乾朝,将乾朝的制度全盘照搬到大雍。
但是乾朝所处的时空地位,古代低下且单一的生产劳动方式,注定了男性在体力上比女性拥有更天然的优势。
对于地母来说,因为乾朝已经是她能找到最优的答案了,所以她将这一切都不原封不动的照搬过来,没有分辨好坏,所以乾朝也影响到了大雍的社会风气。
随着地母吸纳的元气越来越多,大雍的修行者的数量少之又少。对于大众而言,他们已经是相当于乾朝普通人了。所以在他们的思想里也跟随着乾朝的制度,落下了男女差异的烙印。
这种风气,导致朝廷上下经商的是男人,做官的是男人,掌握权力财富名誉地位的都是男人。
男性获得了绝大部分的社会资源,自然能反哺出更多的精英。
这样的因果循环,导致为女不再是一个性别,而是一种弱势。
如今再来说女子相较于男子不太重要,担任更少更不必要的的社会角色,这完全是倒果为因。
黎珂又看了一眼司空远山,只是笑了笑。
她有很多理由可以驳斥他的观念,譬如黎珂所熟知的女子中,多的是秀外慧中之辈,六公主、三公主、司空初羽……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
可是这些都没有必要再去说。
因为司空远山看到的是整个大雍,而在这样的社会制度下,注定了会有许多女性处于弱势的那一方,大势所趋,不是几个人的变化可以影响的。
况且司空远山这个年纪还有这样的思想,可见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中已经根深蒂固。说服他本身就要花费极大的力气。
而且再退一步说,黎珂就算真的花费力气说服司空远山,又能怎样呢?司空远山的能力并不足以改变整个大雍女性的处境,对整个局面没有任何改变。
可是黎珂自身那点少的可怜的同情心,可不足以支撑黎珂去做路见不平力挽狂澜的义士。
“多谢司空道友了,明日我就要离开大雍,临走之前能够解了心中困惑,也不算是白回来一趟。”
听到黎珂放过这个话题,司空远山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有多武断,远的不说,真正压了所有人一头的黎珂就在他面前——年纪轻轻修为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这份实绩,让司空远山难以驳斥。
黎珂像是又想起什么,开口道:“还有一桩事想要麻烦司空道友。”
“什么?”刚结束一段过于敏感的交谈,黎珂马上又提出一个新的要求,这让司空远山的心有些紧张。
然而眼前的黎珂只是笑了笑,随后从袖中取出一个雕工精美的玉盒,放到司空远山面前。
“这是一颗育芳丸。”看着司空远山不解的神色,黎珂解释道:“我看陛下面色有些青黑,想来是身体中的沉疴未疗所致,我此番在西洲游历之时,也见识了外界的修行者众多丹药法门,这颗五阶丹药,延寿功能更甚延寿丹,可以保陛下龙体十年无虞。我将这丹药寄放在您身旁,将来若是陛下病情不见好转,还请您替我将丹药转交给陛下。”
这育芳丸是黎珂杀人越货时,某个倒霉的修行者储物袋里自带的,的确是疗伤的好药,而且药性滋补温和,对于寻常人也可用。雍皇修为不精,这颗药对他来说简直再适合不过。
司空远山接了过来,只是轻轻一嗅,便感觉药香满盈,可知是个好东西。他有些发愣:“这……你今日为何不直接给陛下?”
黎珂道:“师兄如今根基未稳,司空家两派都不是好相与的,您来送,才更能彰显师兄和神殿对陛下的忠心。”
司空远山闻言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道友这是卖了个大人情给我呀。不知老朽如何报偿?”
黎珂笑了笑:“五皇子……她算是我的朋友,司空道友,她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有今日完全是个意外。日后若是她遇到了困难,也希望您能在不损害神殿利益的前提下,拉她一把。”
司空远山闻言,又是一头雾水。五皇子……不是都说是个花心浪荡之辈吗?什么时候和黎珂做了朋友?而且黎珂那一句——“他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以及那句“意外”之语,怎么听怎么觉得意味深长。
但黎珂这个要求确实也不算过分,前提是不损害神殿的利益,有这个前提在后面的要求怎么样也合理了。
司空远山笑了笑道:“黎道友放心,包在老朽身上。”
黎珂垂下眼,轻声道谢:“那就劳烦司空道友了。”
黄鹂做的这事能成也好,不能成也罢。她不会为这事再多出一份力。她同为女性对于女子的那份共情就只到这里了。善良、怜惜、同情……只是一些几十年前就被自己割舍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