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小白和灰灰只是开胃菜。
浑身脏污,衣裙上还溅了不少血迹,好些地方都被树枝刮破了,形容狼狈的苏四儿艰难地在树与树之间挪转,小白撕碎群狼的画面一次次在她的脑海中循环,令她不时要停下来干呕。
一旦停留超过了一刻钟,她的眼前就是那些断肢、碎块被抛在高空,遮蔽了她头顶的光。
它们密密麻麻砸了下来,瞬间整个人都被更疯狂四散钻入鼻腔的血腥味包裹。
她举起两只小手不停挥舞,与头顶平行,让眼睛获得喘息的机会,小身子也左右扭动试图甩开这些东西,树枝也随之晃动,她不得不放下头顶的手扶住树干。
这样实在不行,最后她只能尝试最笨的办法,头一偏,狠狠地朝着树干撞去,顶着个破脑袋可怜巴巴抱着树干,好在人清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小白好像知道树上有人,整个兽充满了表演欲,一声长啸,震动山林,身形突然变大,引来更多的狼,又一轮血腥开始。
不知道过了多少轮,苏四儿,已经麻木了,她开始同情那些被撕碎的狼,这么大的林子,怎么不知道跑远些,一听到小白的长啸,就跟下了降头似的,一次次跑过来送死,这群狼也太傻了些。
“哦,你觉得这群狼傻?那换你试试!”
\/
小山的北面,是独狼族的领地。
从它们降生起,就很幸福地拥有了一片秀美山林,安逸的环境,充沛的猎物,让独狼族不断壮大。
但是有一天,它们平静的生活被打破,首领巡视山林,最后却只剩下了它一个回来。原来是山林中闯入了新的霸主,独狼族首领带着老弱果断地搬领了这座山。
可是,无论它搬到了哪里,那白虎就跟到了哪里。
年幼的小狼还未见过世间的残酷,它偶尔会跑过去和白虎玩耍,白虎也并不驱赶它。
直到它渐渐大了,再向白虎找去的时候,迎接它的是白虎锋利的一爪。族长的叮嘱、告诫在这一刻成了真,它的族狼皆丧于白虎之口,而它却与仇敌日日玩耍在一起。
小狼终于长成了大狼,成了独狼族的首领。
白虎的一声长啸,抛下年幼的小狼,它们不由自主迎了上去,直到它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有些不甘心,问向了白虎。
白虎却说“不是我非要和你过不去,而是我注定要与你们代代厮杀”。
又是一爪子,苏四儿疼得撕心裂肺,心里大呼“吾命休矣”。
世间万般事,难逃天注定。
苏四儿终于知道自己的天真,她望着连绵不断的群山,悄悄说出了自己的愿望:去他的天注定,我要捅破了这天。
说完,又暗自嘲笑自己这句好中二的发言,会不会被人听到?但想起之前变为小狼的前因,应该被人听到了吧!可恶,修行世界的新人,没有隐私可言。
一直待在树上不是办法,犹豫了好半晌,苏四儿决定下树,她还要去找衣衣她们。
既然她不是小狼,也不是虎狼之争的当事方,如果下去了,应该不会被小白撕碎。小白不是普通的山兽,不会找自己麻烦。
她顺着主树干慢慢滑下,小白经历几场大战,闭着眼,尾巴也没再摇晃,应该睡着了。就是现在,苏四儿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小白,背对着向前移动,不呼气,也不弄出声响。
啊!她的腿上有个东西,动不了了。
”该死的小白!”
她心里的安全感被一爪子撕碎了,连同她的人。
\/
“四儿,醒醒!”
苏四儿还沉浸在被撕碎的恐惧之中,被王衣衣强行摇醒了之后,牙齿还在打颤,直到确认周围的环境十分安全,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心神稍定。
王衣衣见她脸色好了不少,连忙把分开之后的事情说给她听。
原来,王衣衣从飞舟上掉了下来,她落在了城墙边。
因为整个人小小一团,靠着墙打瞌睡,她被人当成了弃儿,拗不过好心人的坚持,她又想着自己一个人估计吃不饱饭,半推半就被送进了慈幼局,混到了片瓦遮身。
慈幼局不养闲人,小孩子每天都要从管事那边领些跑腿的小任务,靠城里的人家付的报酬才能勉强支撑慈幼局的运转。
王衣衣天天跑腿,很快跟一片巷子里的小孩混熟了,这片巷子就归了她。
有天送信,结果碰到了一伙黑衣人闯进巷子里,挨家挨户地搜东西,她见势不妙,靠着熟悉地形,很快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把自己藏了严严实实,巷子里不断传来哭喊声,用尽全力的喊叫不一会儿就中断了。
等黑衣人走了之后,她才壮着胆子去寻收信的人家,结果推开门竟是一地的尸体,死状凄惨,她没见过这么煞人的画面,发出一声尖叫,然后跑回了慈幼局。
一进门就被砍了,临死前,才知道黑衣人要找的东西,就在她手里。
王衣衣的待遇明显好了不少,有吃有喝,虽然逃不过最后的死亡结局。苏四儿承认自己有一点点羡慕。
“太好了,我们终于见到了,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大家要就此分开了,钱串子都哭了。”
对于杨虎子的说辞,钱串子用眼神告诉了大家,当时哭的是谁。杨虎子直接抱住钱串子,不停地挠他。
苏四儿没管两人的打闹,却注意到了他们两个有些不对劲。
“你和钱串子一直在一起?”
“是啊!我们两个掉下去的时候,一直紧紧地抱在一起。四儿,我们去的地方太吓人了!”
杨虎子有些激动,他对于自己和钱串子在最后关头抱在一起这个决定很自得,在讲述他们凄惨的经历过程中,反复强调了好几遍。
杨虎子和钱串子醒来发现自己在一条官道旁,被路过的杀手捡了回去,天天学习些暗杀技巧。
幸好钱串子有先见之明,在选择师傅的时候,换到了另外一个堂口,用自己的巧嘴争取到了一个账房的机会。
不然,他们两个在残酷的活命训练中,不是你杀死我,就是我杀死你,上演出兄弟悲剧。
杨虎子成了千里挑一的杀手,从最开始的抗拒到最后享受那种快感,成为要价最高的金牌杀手,他人开始飘了,有时候还作弄任务对象,因为出身和手段被诟病的他在江湖上的口碑更不好了。
可惜,没潇洒两年,这个杀手组织最后被朝廷派了两万大军围剿,杨虎子被困在一处养伤,最终被人找到一箭射死。钱串子在堂口也没能幸免,躲进的暗道被灌了水。
大家的死法虽千奇百怪,但死状却都很凄惨。
苏四儿她们分享彼此经历时,周围陆陆续续出现了很多小孩子,大多神情惊惧,估计经历的死法也颇为精彩。
在飞舟上消失的青川,看到所有的小孩子都出现了,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
跑路的背影透着几分轻快,马上又将多了十块福玉,再加上青阳的十块,终于可以买新的技法了。
想到这里,他快步向传福堂走去,这是传福堂发布的任务,他需要当面跟传福堂专门发布任务的人交换任务牌,再到积福堂交还任务牌,才能拿到结算的福玉。
外派的差事,一般给的报酬都很丰厚,出一趟顶州府内三四趟。
只可惜,这种任务人人都盯着,都快抢破了头,他还是因为许上人的推荐才拿到机会。
许上人这人能处,嘴巴毒、下手狠之外,对于身外之物都不大看重,不像别的上人,介绍任务还要抽成一半。
如果许三成知道青川的想法,一定会冷笑三声。哼,得了他的好处,可能会付出的东西比报酬还要珍贵。当然,他本人真心不太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
苏四儿她们已经到了风云谷,现在站的地方看着跟被烧干净的荒地似的,一草一木皆无。其实这里乃风云谷的大广场,风云台。
风云台原来是福圣赐下的的空间灵宝,能随着人数的增加,自动增加空间,不管多少人,都能给一口气装下。
雄浑的钟声在风云台响起,听到钟声,风云谷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务,朝着这边赶了过来。
眼前的荒地渐渐向四面八方的远处伸展,苏四儿等人不敢动,尽量缀在人群密集处。
不多时,眼前的荒地开始变化,平白地起了一道雾气,苏四儿等人觉得自己被雾气笼罩,眼睛也看不清东西,连一拳之隔的身边人也看不清。
再睁眼,眼前成了脸的海洋。
这里真的好多人啊。
“大衍朝仙福门第三万八千八百年,准福徒选拔大会正式结束,你等初来,万望谨守门规,努力修行,长成我福门栋梁,继续扛起守护这片福地的责任。”
很官方的发言,苏四儿心想,这个老头子脸都没露,说完了话就走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头。
能在重大场合发言的人物,来头小不了。
苏四儿嘴里的老头就是福门的圣福使之一,福门有两位圣福使,大衍朝以左为尊,这位自然是左使。
大人物,事务繁忙,不可能亲临风云谷,他人在平都,这会儿忙得要死,四府之上皆有州府,准福徒大会都在同一日举办。
每个需要他讲两句,至于为什么不用个分身之类,也不必跑四次,他本人觉得来都来了,就应该每个州府都亲自看一看,忝为左使须尽一尽责。
平都的准福徒选拔大会自然由右使负责。这位左使大人已是大灵体,卡在实神境后期大圆满已经几百年,再不想法子突破,整个人就要消散了。
他本人倒是十分想为福门发光发热,所以一直在寻找破境之法,大家体谅他的难处,福尊也默许福门大小事务都是右使打理,只除了每年的准福徒大会必须出席,以示对准福徒们的重视。
\/
福门作为几万年的大宗门,推动正常运转、处理大小事务必然有严格的体系划分,权力体系上,从低到高,分别是福徒、传福官、圣侍\/圣使、圣侍长\/圣使长、圣侍令\/圣使令、圣福使、福尊。
福尊可以理解为福门实际上的最高权力者。
之上的福圣乃福门始祖,早已撒手福门多年,飘然天下不知去往何处,不少人猜测他许久不露面或已破天而去,其中的真相或许福尊知晓一二。
福门长老会由圣侍令、圣使令、圣福使、福尊四人参与,名副其实的实权长老会,其中也有一些其他去职的前任长老,或者修行达到一定程度也可加入。
圣侍长或圣使长之下设有圣侍和圣使各十名。
这圣侍和圣使的数量多,其中颇有掌故。
据说是为了弹压圣侍令和圣使令间无止无休的明争暗斗,两位长期分管各州府事务,一力排斥世俗出身的修行者进入权力体系。
任用自己族人或者投靠之人,把持修行资源,导致各地净福堂人才凋零,几无战力,在某年成都于天的战场内困死不得出,这乃是威胁福门根基的大事。
最后由某任右使提出设立十圣侍和十圣使,分权圣侍令和圣使令,任职须平都委派,又以门规处置了那任圣侍长和圣使长,把长期沉迷于修行的圣侍令和圣使令也撤了,又打了不少补丁,整肃了风气,才平息了门内的怒火。
部门安排上,福门设有净福堂、传福堂、享福堂、积福堂。
每个州府由平都委派从十圣侍和十圣使中抽调五名,四人分别负责四大堂,另一人则是监督者,专司刑责,州府及福门内四大堂,皆由他总管,渐渐地也形成了一个新的机构,就是人人畏惧几分的斩福司。
其中,净福堂负责对外战斗,全力负责成都于天的一干应对。
传福堂负责培养人才,准福徒、福徒的培养乃至后期门人的修行都负有教导之责。
享福堂负责福门发展,州府大小事务的管理、福童选拔前期的安排落实都归它们负责。
积福堂负责发布门内任务,大小资源的收聚和分配。
四大堂的地位不可动摇,为应对福门事务新的变化,各堂也会酌情在内部设部门,等解决完问题,没必要留下的就解散了,至今被默认留下的只有斩福司、福录寺等。
斩福司不必提,比如福录寺就归属于传福堂,本来设立之初就为了安顿州府内的一些“福人”,让他们能有点事做,也不必牵扯到福门内的权力斗争。
福人其实是修行之人子女中无天赋的那一拨,福门准其生活在州府,后来渐渐就扩展了规模。
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圣侍令和圣使令及其追随者们自然不愿孩子沦为普通人,便使用一种禁术,让这些无天赋者在四大堂下领了差事,到处祸祸,好些人贪图净福堂的资源厚重,一股脑涌了过去,最终引得福门震动,方才改了些规矩,废去禁术。
到五十年前,为了缓和各州府时常发生的内斗危机,享福堂提出设立福童使,在世俗世界选出有修行资质的孩童进入福门。
福童经过赐福测试,选出准福徒,福童中部分福运亲厚者,被州府的福录寺收入培养。
后来为了方便管理,各府城直接设立福录寺分部,自行培养,不必占用州府福录寺资源。
各府的福录寺明面是为了关照世俗修行者的父母,省去这些人的精力,实际也承担了一些四大堂派下来的不可说任务。
苏四儿等人早已经从风云台转到了传福堂的某处。
按杨虎子的说法,时不时地突然被转移到某地已经不算事儿了,毕竟他们爬过攀福梯、飞过悬心崖、撞过柱子,还在飞舟上体验了极速降落的快感。
真不算啥了,他当杀手那会,天天领任务,耗在路上的时间,万分痛苦,他就特别想念这种粗暴的方式,如果能一下子到目的地,他真的不想再委屈自己的屁股或者腿,以至于现在他对于即将到来的修行课程充满期待,盯着前面高高在上的传福官,眼睛都冒了火星。
传福官高高在上,相比于端坐在垫子上的苏四儿,这位传福官整个人都踩在了空气中。他时不时地走动,行动如踏平地,不会掉下地来,让这些小孩子们觉得十分新奇。
其实只是普通的分身技法。
这些传福官本身境界各有高低,但每年的准福徒太多了,积福堂和传福堂联手发布任务给的实在太多。
积极的传福官们索性放下修行之事,接任务赚上一笔够一年不愁或者拿去换心仪的技法。
为这些小孩子讲一讲福门的历史,小事一桩,而且为了能多拿点福石,脑子灵活的就利用分身技法,一人最少能负责三个房间,最多的能负责六个房间,就看个人的修行功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