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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彦从墙头跳下,他已经适应身体胖成球的状态,习武练功的灵活性还在,至少不会再把地面砸出大坑。

玉和县衙的布局是大夏府衙常规布局,前面为衙门办事处,穿过中堂即为县令一家起居的地方。

毕延光刚到任月余,家眷还没有跟到任上。

所以整个县衙后院都孤寡得厉害,只有毕县令,两个小厮和一个负责养马打理杂务的马夫居住,生活气息不浓,简朴得近乎简陋。

毕延光歉意拱手:“玉和县不比京城繁华,粗茶一壶,几位不要嫌弃。”

辛彦抿一口茶汤,不着痕迹地吐在衣袖内里的巾帕上,可怕的味道仍然残留在舌头上,让他想喝杯清水漱口。

他眯成缝的灰眸,瞄着陆寅君假装喝茶的动作,这家伙端着茶碗,居然连唇都没沾。

“鹿兄受伤了?”

陆寅君淡定地放下茶碗,开口便点破鹿生极力掩饰的情况。

鹿生摇头苦笑:“嗐,那旱魃端得厉害,鹿某技不如人呐!去了一趟府城,差点回不来。”

陆寅君侧头看了看鹿生的脸色,似笑非笑道:“伤是小事,尸毒若是不解,怕是要变僵尸鹿了。”

“不会吧,只是小伤。”鹿生愕然地撸起袖子,胳膊上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然变成黑色,不仅缭绕着一股死气,伤口还在不断扩大,“这……明明只有三道浅痕,怎么会?可我身体并无不适。”

“啧,你家浅痕能看到骨头?”

这会儿没人在意辛彦说风凉话,另外两人全都盯着陆寅君的动作。

只见陆寅君取出一根银针,扎入鹿生的手腕,银针捻动间,整根银针迅速发黑,继而冒出一股青烟,鼻端似乎闻到若有若无的尸臭。

“酸疼麻木痒,哪种感觉?”

鹿生怔怔地摇头:“都没有。”

陆寅君抽出完全变黑的银针看了看。

“我再下几针,有知觉了告诉我。”

说着他打开一只新竹罐,罐中银针排列得整整齐齐,随手抽出银针,一根又一根沿着胳膊往近心端下针,直到银针扎入肩胛位置。

鹿生才哎呀一声:“疼疼疼。”

“会疼?还好,尸毒没有入肺腑。”陆寅君松了口气道。

毕延光先是震惊,反应过来慌乱道:“鹿兄怎的不告诉我?”扭头急问,“寅君兄,这毒严重吗?”

“也就是鹿兄了,若是普通人中毒,一炷香就死了,不出12个时辰便会尸变。”

可能是陆寅君的神情一直太过淡定,让两人没什么危机感,直到听见尸变二字,才勃然变色。

鹿生吞了吞口水,小心觑着陆寅君的神色。

“寅君老弟师承陆吾神君,解个旱魃的尸毒,不是问题吧?”

“那可不是普通的旱魃,而是神女魃。尸毒无解,需以银针拔除。”

“神女魃?”鹿生的心神终于从中毒的震惊中缓过来,脑子开始转动,“是那位传说中死于神魔大战初期的神女魃?”

“嗯,就是她。”

陆寅君回了一句,开始凝神施针拔除尸毒。

辛彦努力睁大眼睛盯着鹿生,发现对方竟然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于是开口问道:“鹿公子,在郡府见过神女魃?”

“见过,正面遭遇。”

鹿生神色古怪,一面缓缓点头,语气颇为感慨。

“难怪啊,难怪……我还道为何这只旱魃如此挑食,明明渴望血食,却又极其克制。从不对人族动手,只挑恶业极多的山野精怪来吃。若是神女魃,就能说得通了。即便是再世之身,也是仙界的天女神女,怎么可能如同普通旱魃一般吸人精血。”

辛彦好奇:“神女魃没追你?”

“当然追,我可是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才逃离府城。”鹿生看向不停发问的辛彦,“辛小兄弟不害怕神女魃?”

“怕,当然怕。”辛彦看着鹿生身上隐隐的清灵仙气坦诚道。

如果神女魃吃山野精怪都挑有恶业的来吃,极有可能神智是清醒的,会放过有仙灵之气的鹿生就不奇怪。

只是为什么又会伤他?

难道一会清醒一会糊涂?

不过不管女魃是不是清醒的,只要感应到他身上的魔气,一个照面就得扑过来,根本不可能给他逃走的机会。

鹿生瞪着面前圆球一样的辛彦,习惯性反刍似的吧唧嘴巴。

这孩子太诚实了吧,竟然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害怕。

毕延光听着几人讨论的内容,整个人目瞪口呆,不是没听懂,而是听懂了才更觉得难以置信。

在京城阴差阳错下他与鹿生相识,知晓人间不仅有人族生存,更有诸多妖魔鬼怪。庙中高高在上的神明,哪怕不回应信众祈祷,也多是真实存在的,如今竟还有神女魃?

“呃……那个鹿兄,造成两郡一府大旱的是女魃?”

“不是神女魃故意为之,只是她的天赋神通无法自控。”不待鹿生回答,陆寅君沉声道,“而且也是人族自己造孽。遇到洪水不思治水,反而请旱魃神降,造成干旱。这能怨谁!”

毕延光被说得讪讪,忽然惊觉这位陆寅君似乎也不是普通人。不会与鹿生一样,是什么精怪吧?

鹿生笑呵呵打圆场:“延光刚来玉和县,对当地状况不知详情。他还以为县内家畜异常死亡是闹邪祟,写书信给我。唉,时也运也!我算到自己最近有一劫,想着离开京畿是非之地,避一避灾祸,没想到……”

话音一顿,鹿生蓦地瞪大双眸,胳膊上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只留下三条浅浅的红痕:“哎,寅君兄弟,我这毒解了?”

“不是解毒,是拔毒,”陆寅君将被尸毒污染的银针收起,回答道,“现在无碍了。还是说说如何解决神女魃之事。延光老弟可否下令在县内打两口深水井?”

毕延光目露惊诧:“打井?”

陆寅君耐心解释道:“旱灾打深水井,一为县内居民饮用。二来,扰动地气,以井为阵眼,困女魃于郡府。只有她无法遁地而逃,才方便我们找她谈谈。”

鹿生一脸不可思议:“那位可是曾经有神职的神女魃,寅君兄弟你不会是真想抓她吧?不是我畏战,可咱真不是对手啊!”

“无妨,只要能困住她,我自有办法劝她答应。”

陆寅君捏了捏袖子中的土布色袋子,答应给山主带的土特产,怎么也得装回去。

好说好商量,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劝不听,就打到她同意好了。

鹿生犹豫:“我……”

“届时无须鹿兄出手,我一人足矣。”陆寅君看向辛彦,“你也待在玉和县城,注意收敛气息,不要出现在女魃面前。”

“啊?啊!不是,寅君老弟,听为兄一句劝,那神女魃不是好惹的。”

鹿生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他还以为辛彦是陆寅君请来的帮手,结果竟是白虎星君单挑神女魃?

这等神仙打架的盛况,怎能不让他去观战?

“好,我感应到地下水脉走向了。契合阵法的水井位置,我画给你。”

辛彦二话不说,走到毕延光的书桌前,铺开一张纸磨墨,随手画出两口水井的方位。

陆寅君伸手拿起墨迹未干的图纸,瞳孔带着摄人的金芒看向毕延光。

“想解旱灾,毕县令不如尽快调人打井。”

毕延光恍然惊醒:“哦,好好,我这就召集衙役。”

鹿生看着慌慌张张离开的毕延光欲言又止,又瞅一眼端肃沉凝的白虎大妖,咬了咬牙道:“寅君兄弟若是与女魃动手,我给你压阵。”

陆寅君讶异:“鹿兄不怕?”

“我……”鹿生顿了顿,当然有那么一丢丢怕的。但是几经思量,还是看热闹的心占了上风,嘴上说道,“总不能让你一人去冒险。”

陆寅君金瞳灼灼好似看穿鹿生的小心思,不过并未戳破。

“鹿兄不如先去帮忙打井,我们时间不多,速度越快越好。”

鹿生高兴地应了一声,连忙跑出去找毕延光。

辛彦浅灰色眸光闪了闪:又一傻子要被外憨内奸的白虎大妖忽悠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