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的帽儿看着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
普通人想爬到山顶,至少得走上十天半个月,若是还有命在,估计能勉强摸到夏季的雪线。
所谓看山跑死马,从来都不是比喻,而是对环境、对距离的真实写照。
不过只要不用劳动自己的小短腿,距离远近都不在井晓的考虑范围内。
白泽爬上岸,用力甩干身上的盐水。被小姑娘踹到盐湖里洗了洗脑子,某只瑞兽终于冷静下来。
梧桐山的守山人天生近道,虽然年幼,但做事“直指本心”。
与他以前交往的那些神仙和人间强者都不一样。
守山人可能不在意听听花言巧语,但绝不会被巧言令色所哄骗。
从小姑娘淡漠的眼神中,他好似看到自己愚蠢的倒影。
白泽委屈,白泽可怜巴巴……
井晓放下粥碗,眨着杏核眼看向白泽,什么时候,她的任性妄为,胡搅蛮缠不讲理,也能被美化成“直指本心”了?
你可是三界只此一只的瑞兽白泽,可以有点傲气的,不必如此自我攻略。
琮苍太子眯起凤眸,盯着白泽的一举一动,好不要脸的瑞兽。
唔,拍马屁都能拍得如此清新脱俗。看来他要学得还很多。
收拾完行李,一人一神一兽准备登山。
以白泽爬山的速度,一天登顶不是问题。
有问题的是,他们要是直接去雪蛛洞,大概率会连夜被成百上千只雪蛛在雪地里追杀。
“今天爬到雪线附近,在雪线下休息一夜,天亮再去雪蛛洞。”
井晓下了决断。雪蛛是夜行生物,白天在雪地里是瞎子,到时候他们只需要逃离雪蛛的洞穴就好。
琮苍太子无所谓,他现在就是个工具神,井晓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至于白泽,还在自闭中,没有说话的动力。
井晓趴在白泽背上,薅住瑞兽的耳朵,“驾!”
瑞兽嗷呜一声,撒开四只爪子,绕着盐湖向雪山狂奔。
风中夹杂着腥咸的盐粒,吹打到小姑娘的脸上和头发里,身上红底绿花的小袄裙在风中上下翻飞,皆染上一层盐白。
白泽没有使用法术,全靠瑞兽的肉体力量,爬过一个个坡,跃过一道道坎,速度一直保持匀速前进。
琮苍太子可没有这样的好体力,修炼香火之道的神明,向来是以法术见长。越往山上攀爬,雪山对神力的压制越强,他的体力消耗也越大。
井晓悠哉地躺在白泽背上,侧头问:“琮苍殿下累了吗?”
琮苍太子微微气喘:“让山主见笑,琮苍体力有些不支。”
“白泽也休息一会。”
瑞兽埋头赶路,跑得晕头晕脑,听到井晓的声音,停下四爪。
待小姑娘从他的背上跳下去,就扑通一声,侧躺到粗粝的碎石地面上,长长的粉红色舌头伸出嘴外,冒着热腾腾的水汽。
琮苍太子随手丢个清洁术,然后盘膝坐在地上恢复体力。
井晓没有那个烦恼,大毛球早就自动铺成毯子,等着小姑娘来到它的怀抱了。
雪山高耸,从山崖边向下望去,云蒸霞蔚,雾霭冥冥。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已经不是单纯靠人力,所能攀爬的高度了。
山下的森林连成一片,苍绿的林木上方雾气氤氲,在阳光的照耀下,仿若淡淡霞光披彩。
井晓坐在柔软的大毛球毯上,小毛球化作暖和的披肩,披在她的背上。
“雾霞很漂亮。”
“叽?”
“我试试,雾霞稀少,不如晚霞和朝霞那么容易收集。”
井晓说着伸手捏诀,以神念融入林木的雾气中。
琮苍太子惊诧地瞪大凤眸,看着森林升腾而起的水雾,辉映出的霞光被一丝丝抽离出来,化为井晓面前的光团。
“雾霞也可以做衣服?”琮苍太子忍不住问。
“以霞光丝线为经纬,织一件霞帔。”
井晓掂量着手中不到一两的雾霞丝线,叹了口气,“还是太少了,以后得每天炼化一点,才能积少成多。”
“制法衣……”琮苍太子迟疑道,“要这么麻烦?”
井晓雪白的小脸毫无表情:“不是说过么,我想做的法衣比较麻烦。”
小姑娘拍拍瑞兽的脑壳,“休息够了没?再有两个时辰天就黑了,咱们得找个地方过夜。”
白泽晃晃脑袋,舔舔嘴角的盐粒,咧开大嘴道:“您忠实的仆从,随时为山主服务。”
琮苍太子以肯定的眼神回应井晓的询问。
他……大不了用法术支撑体力,不会掉队就是了。
——
兰陵高氏府邸。
陆寅君与辛彦皆是一身大礼服,前来赴高氏家宴。
穆玉是高家的准女婿,陪着两人一起在外院行走,格外引人注目。
路过的侍女、仆从都要多看他们几眼。
“高家的仆从,倒是训练有素。”
陆寅君眼光毒辣,他说的训练有素,可不是说礼仪周到,而是指军事化训练。
辛彦瞟一眼穆玉:“各大世家、豪强都一样,把仆役组织起来,就能拉起一支护卫队伍。”
穆玉莫名其妙被辛彦瞅了一眼,条件反射地开始反思,他哪里做错了。
最近师父总是各种挑毛病,然后给他加练,每天挥剑的次数都增加到三千次了。要不是有陆寅君给的药油和泡澡用的药汤配方,他真得被练废掉。
“你没做错什么。”
陆寅君的大手拍在穆玉肩头,这倒霉催的小孩儿,都快让辛彦玩坏了。
“明天,我和辛彦启程北上。”
穆玉脸色一变,猛地看向辛彦,说话带着颤音,感觉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师父?”
辛彦浅灰色眸子闪了闪,低声道:“天下无有不散的筵席。一路北上,日夜相伴,该教的都教给你了。师徒一场,早晚是要分开的。”
“可是……”
“山主说高氏玉华有大智慧。以后家宅内院听媳妇的,外面遇事不决……”辛彦的嘴角挑起一个坏笑的弧度,“记得回家问媳妇。”
“啊?”穆玉傻眼,什么伤感啊,不舍啊,统统都被辛彦的坏笑给笑没了,憨憨地问,“那什么时候听我的?”
“想什么美事呢,都成亲了,还想当家做主?”
辛彦一巴掌拍在穆玉后脑勺上,“话本子写的故事都是扯淡,不过里面有一句是对的:成亲了,媳妇才是当家的,做得是你的主。”
现场三人,没人觉得年纪最小的辛彦,说话老气横秋的,有什么不对。
陆寅君身为大妖,对人间的人情世故,本来就一知半解。
穆玉伤感于师父要离开,完全想不到被矮他两头的男孩子,拍打后脑勺有什么问题。
但是前面引路和身后陪同的高氏管家和仆从都懵了。
他们看向辛彦的眼神都变了。这什么人呐,对高家未来的郎婿这么说话,虽然说的话是向着高家女郎,但听着怎么就怪怪的呢!
三人还未抵达家宴的宴会厅,辛彦与穆玉的对话,就已经传到高氏家主高清的耳朵里。
高清看向高云发:“梧桐山的两位与穆家的关系?”
高云发还在品味‘当家做主’的意思,听到父亲的问题,当即一怔,躬身回话:“穆玉在梧桐村拜了赵孟元为师,读书。还拜赵孟元的弟子辛彦为师,学武。”
“三人行,必有我师。”高清捋着长髯,微笑道,“穆正明看着憨憨傻傻的,做事倒是疏朗大气,颇有文正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