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下山洞中升起一丛温暖的火堆。
火光照在琮苍和井晓的脸上,映出一片暖橘色的光。
敏感的小金丝猴吱吱叫着,紧紧抱住井晓的胳膊,头脸埋在井晓的颈侧,毛茸茸的小身体瑟瑟发抖。
琮苍一边处理井晓提供的肉食,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小金丝猴。
“它有名字吗?”
“安,他的母亲叫他安。”
“单字名?”
井晓神情淡淡,抚摸着小金丝猴的细软绒毛,道:“没有灵智的野兽是不会取名,将自己区别于族群的。安的母亲应该也开智了。”
琮苍的手一顿,低下头继续烤肉,沉声问:“他们这一族都被杀死了?”
“野兽之间争地盘,抢夺生存资源,往往直白而残酷。”
“山主知道,为何不早些帮助?”
井晓端起土陶碗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盛一碗肉汤,没有直接回答天界太子的问题,而是对他说:“琮苍,等你能理解为什么,就是可以离开梧桐山的时候。”
琮苍太子的眼神满是疑惑,正如他不理解为什么母亲为何执着于给他立庙,让他走香火神道;也不理解为何父君将他扔到梧桐山请罪;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守山人的行为。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生近道”?
无情是道吗?
小金丝猴安抱住井晓的腿,裹在毛球毯里睡得不太安稳。
总是隔一会儿就睁开眼睛,警觉地看看四周,摸摸井晓确定她还在,才会再次闭眼。
井晓没有睡,一直靠在岩石壁上翻看新到手的话本子。小姑娘神情淡漠悠然,好似对什么都不关心不在意,又好似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淡定。
熊熊燃烧的火堆偶尔发出噼啪声,洞中暖意融融。
相比井晓这边的静谧安然,辛彦和陆寅君过得就不那么舒服了。
原以为与穆玉迎亲队伍一同出发,千里迢迢的路上能有个相互照应。结果却是混乱无序又满是矛盾。
辛彦在锦城会合时,才知道象山书院迎亲一行竟是百余人的大队伍,聘请了茂山武林人士做护卫。
紧跟着西南几家大型商行的货运队伍,加上随行的护卫和货车,就有将近三百人。
这还不算,昌溪池书院又派出几十名游学士子,打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名义,要与象山书院学子同游天下。
穆玉一脸无奈,对辛彦等人解释:“去年中原水患,路上不太平,多了许多聚啸山林的强人,我们人多势众,别说匪患,就是遇到大批灾民也能自保。”
赵孟元手抚折扇,轻轻点头:“嗯,路过虞郡我要带弟子们去访友。若是有所耽搁,你们就先走。我们几人轻车简从,再行追赶,也不耽误行程。”
赵夫子打算得好,出了西南行省路过的第一个州郡就是虞郡,先看看队伍情况如何,若是能够磨合好,就继续跟着队伍走,若是不行就分开行动。
人多势众,还有一个词叫群龙无首,队伍庞杂,无法协调统一,要是遇到什么事,各方人马都顾着自家队伍。
那还不如趁早与大队人马分开,他们一行六人三辆车,有陆寅君和辛彦随行,遇到麻烦,也都不是大问题。
辛彦坐在车辕上,翘起一条腿,看着安营扎寨,准备烧火做饭的一盘散沙,摇了摇头。
“先生,等到虞郡分开吧。”
陆寅君跟着赵夫子研读兵书,此刻金瞳灼灼望着营地,对照书中排兵布阵的方法,指着昌溪池书院的方位道:
“只有那边井然有序,象山书院都是一团乱。”
“昌溪池书院?”
辛彦瞟一眼皱了皱眉。那边有个他最讨厌的家伙,大日金乌柳陌,出身儋州武勋世家,在昌溪池书院一边读书,一边做武学教席。今年北方边境不稳,此次是要跟队回儋州。
何传铭与罗豆豆一起生火、切菜、收拾完锅具,走过来道:
“商行那边是多家商队拼凑,也就兰坊的车队谨慎些,其他几家都不太行。”
赵孟元笑呵呵道:“不是不太行,而是各自为战,真遇到事情,这种情况要吃大亏的。队伍行进七八天,还没能协调统筹起来……”
赵夫子拿着扇子敲敲手心,“明天到达虞城,肯定会在城里休整一天。我们先去拜访一下虞大家,若是他肯指点你们四个,咱们就在虞城留几天。”
何传铭:“先生,虞大家什么样子?”
“等你见了,就知道。”
赵孟元用扇子柄敲打弟子额头,卖关子道。
夜晚营地安静下来。
柳陌找穆玉商量如何整合队伍。
他是武勋世家出身,又在行伍历练过,自然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商行有货物同行,只顾着自家货物安全,都不愿意听从书院的调派。
刚出西南行省,路上还算安全,若是等出了虞郡遇到乱民冲击,又该如何是好?
穆玉听了柳陌的分析,跟着叹了口气。
这次迎亲队伍出行,穆一木大撒手什么都不管,美其名曰锻炼年轻人,可把穆玉坑苦了。
象山书院中除了师长,就是师兄,一个个任性自在惯了,哪个都不听他的。表面上满口答应,回头仍然我行我素。
好在护卫队有颜红弹压,令行禁止。这才勉强维持平稳前行。
穆玉态度诚恳,长揖至地:“请柳师兄教我。”
柳陌浓眉大眼,身材魁梧,说话掷地有声。
“拆分队伍,与商队分开。只我们书院与象山书院,也有将近百余人,队伍不大不小,容易协调,护卫起来也容易。”
“可是商队也要去北方,才与我们同行。若要拆分……得想个周全的办法。”
穆玉也知道商队才是矛盾的源头。就这几日已经发生好几起商队之间的摩擦了。
柳陌见穆玉知道轻重缓急,当下点点头:“好办,就说书院学子要在虞城休整几日,还要游览风景名胜增加见闻。希望商队等我们休整好再一起出发。”
穆玉眼眸微眯,接口道:“他们若不愿意,便可自行安排出发时间。”
辛彦盘坐在树梢上,听着附近两人商量计谋,无声冷笑。
嘿,好一个大日金乌,煌煌正道。
原来也这般诡谲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