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登县城大营的营帐全都是用来住人的。
即便是黄品与白玉大婚所搭的营帐也并不算大。
而这一次蒙恬将北境屯军几乎所有的高级将领都给带了过来。
小五十号人待在一座营帐里,挤得跟鱼罐头一样。
外加正是盛夏之时,所有人都热的汗流浃背。
而营帐里的人又全都是糙汉子,散发出的气味别提有多少酸爽。
可即便是这样,甚至是蒙恬开口劝说,也没人提出要离开大帐。
缘由倒不是这些将领在坚持着武人议事的操守。
而是敢跟蒙恬拍案几的实属难见,并且拍桌子的这个人还是黄品。
有这种不用担心上下翻脸,又极为热闹的场面看,没谁急着离开。
相较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众将领,黄品则是脑瓜子嗡嗡的。
蒙恬的无私与正直虽然值得敬佩,但也也恰恰因为无私与正直而极为固执。
他嘴皮子都要磨薄了,甚至是冲动之下拍桌子都没法说服蒙恬同意他对百家学士在九原的安排。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揪起衣领边呼扇边与蒙恬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阵。
黄品猛得一停手,决定不再对蒙恬进行说服。
以这老哥的性子,与无限包容的特有技能,再说下去也是在做无用功。
“该讲的道理都与您讲了,该说不该说的也一并说了。”
长长吐了一口气,黄品从佩囊里拿出在前北时写给政哥的传信递给了蒙恬,“对于百家如何安排,陛下已经做了决定。
这不是您能改变的,争论这个没有任何意义。
这是接下来我要在九原做的事情,您还是量心思放到这上吧。”
蒙恬接过信却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将信放到身前道:“九原只是一地,再如何乱也影响不到世运与国运。
百家之学则不同,应对不好将贻害无穷。
是你将九原作为容纳百学之地,你把问题推给陛下怎么能行。
若是此时不商议出个万全之策,那是要被后世子孙唾骂的。”
黄品抬手捂在了脸上。
他喵了个咪的,蒙恬这性格太折磨人了。
连暂时搁置求同存异都不行。
也难怪李斯与赵高连拉拢的意思都没有,就这油盐不进的样子不直接弄死才怪。
可再怎么郁闷,人家才是长城军团的一把手。
这个话题不弄明白,所有的进度都要卡着进行不下去。
心中吐槽过后,黄品用力揉搓了几下脸颊,将手放下道:“说得直白些,您是打算采取愚民的法子,让大秦只发出一个声音。
对于眼下的局势,这个法子并没有错。
但没有错不代表着这个办法就能起作用。
私学已经传承几百年,根本没法完全禁掉。
况且大秦之所以能一统天下,也是得了不少私学的大才。
若是禁了私学,就如同恢复了周制。
这更给了百学诟病的把柄。”
轻叹一声对蒙恬摊了摊手,黄品苦笑着继续道:“眼下的堵不如疏确实让人气闷了些。
可有些时候笔头比刀头还要锋利。
这世间不该让为了愿景而奋进的人背负上骂名,反而让那些知耍嘴的人得了美名。
现在暂时隐忍一些,往后一定会变成事情该有的样子。”
略微沉吟了一下,黄品对蒙恬抬起两根手指晃了晃,“记得小时候家人与我说过,只有自己辛苦赚来的所得,才会格外的去珍惜。
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百学。
对付百学最好的利器就是百学的那些学士。
您给我两年的时间,若是没有任何改变,不用您废一句话。
我自己就张罗着再次焚书之事。”
“可。”
蒙恬这次不但没有再反驳,反而十分干脆的应了下来。
看到黄品愣住,蒙恬笑吟吟地学着黄品的样子摊摊手道:“是你自己说的两年之期,你这副样子做什么。”
顿了顿,蒙恬收了笑意,脸色一正道:“九原与其他郡地不同。
你所言的期限,与立军令状无异。
而军中从无妄言,若是做不到休怪军法无情。”
不等黄品答话,蒙恬拿起身前的信件,对看热闹的一众将领道:“九原与北境屯军为一体。
九原的事就是屯军的事。
既然没一个能拿出章程来,少要在这碍眼。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一众将领明白接下来要商议的不是他们能参与的。
笑嘻嘻的边打着哈哈,边动作十分麻利的退出了营帐。
只有李信与王离留了下来。
随着一众将领的离开,黄品也从惊愕中回过神,并且将蒙恬的真正用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之前陇西侯说您说话愿意绕圈子我还不以为然。
一直都认为您是心直口快,却又尽量不说伤人之言的人。”
再次用力揉搓了几下脸颊,黄品皱巴着脸对蒙恬继续道:“我就差把心挖出来给您看了。
您这么绕圈子的拿捏我,您就觉得那么有意思?
有什么话或是要求,就不能直说?”
“拿捏?这个说法有些意思。”
打开书信的蒙恬抬头看了眼黄品,呵呵一笑继续道:“借你之言,只有亲自辛苦得来的才会格外珍惜。”
顿了顿,蒙恬用力哼了一声道:“你那聪慧落到自己身上时全成了假聪慧。
没谁愿与你无趣的磨牙,是你自己想的不通透。
没怪你费我唇舌已经不错了。”
与黄品的目光相对视,蒙恬迟疑了一下,微微摇头道:“你与老将军不同。”
蒙恬就差明着说他学王翦贪财自污没什么用,得有更大的把柄落出来才可以。
这让黄品根本没法再掰扯什么。
这不单是蒙恬的另类关心与回护,还极有可能是与政哥唱得双簧。
无奈的将身体向后靠了靠,黄品用下巴朝着蒙恬手里的信件点了点,“您嘴大,怎么说都有理。
您还是抓紧把我要做些什么看了,到时候该干什么干什么。”
蒙恬轻哼一声算做是回应,将目光落到了信件上。
不过只看了几行字,蒙恬的脸色猛得又是一变,并且目光十分锐利的看向黄品,“以打通商路供九原花销的名义谋划卑移山以西也就罢了。
你要另立郡兵是什么意思,难道左军还不够你用的?”
既然将想法写到了纸面上,黄品就不怕有人质疑,更不怕人知道重骑。
对蒙恬的询问,黄品耸耸肩道:“不是另立郡兵,而是我要亲自练兵。
九原今后的状况会有些复杂,总不能对内也要用屯军。
另外我要练的兵与以往的军卒略有不同,战法上与屯军也不一样。”
蒙恬眉头拧了拧,再次扫了一眼书信道:“你知道九原是边郡,屯卒与郡兵分的不是那么清楚。
再者,屯军是大秦最精锐的锐士,再有什么不同也比练新卒要强吧。”
黄品摸了摸鼻子,呵呵笑了两声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道:“不同的地方其实挺多。
但最主要的是,这个兵只有我能想办法养得起。
用左军的话,在九原这还好说。
若是您调到旁处去,屯军恐怕养不住改练过的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