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姜淮果然感染了风寒,李庭言想推了围猎留下来陪她,她却笑笑说:“臣妾不过是偶感风寒,陛下不必忧虑。但这围猎没有陛下便是群龙无首,怎么能行。”
“朕的骑术又不好。”李庭言揉了揉她的头,“早和你说了少喝些酒,不仅喝那么多,还在外头睡着了。如今感染了风寒,一会喝药的时候可别哭。”
“陛下说笑了。”姜淮也觉得他这话有点可笑,喝个药罢了,又不疼,怎么可能会哭,“臣妾无碍的,陛下实在不必担心。”
“你好好休息,好好养着。”李庭言嘱咐道,“得好好吃饭,多用一些,你爱吃什么,朕吩咐厨房去做。还有别贪凉不盖被子,你晚上睡觉总是踢被子。”
“陛下这话说的,臣妾像孩子似的。”姜淮忍俊不禁。
李庭言却说:“你本就比朕小了三岁,可不还是个小姑娘。也就小姑娘会喝多了跑出去,让朕一通好找。”说着还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以后可不许这样。”
“好。”姜淮笑了,又催促道,“陛下快去吧,臣妾困了,想再睡一会。”
姜淮一觉睡到了午后,醒来的时候,云舒屏退了左右对她说:“娘娘,宋将军听闻娘娘感染风寒,想来看看娘娘。”
“让他走,我不想看见他。”姜淮冷冷地说,“你和他说,我如今是皇妃,不可私下与外男见面,让他走吧。”
“是..”云舒有些不解,却还是去回禀了宋清朔。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支千年紫参,一只雪白浑圆的小狐狸,“将军说,听闻娘娘感染风寒,他特献上这支千年紫参给娘娘补身子。但娘娘年轻,唯恐虚不受补,只用参须泡水喝即可,这参可献给太后。”
“你告诉他,我明白了。”她听出了宋清朔的意思,接着问道,“这狐狸是怎么回事,也是宋清朔拿来的?”
云舒点点头说:“将军还说,他今晨跑马的时候看见了这只小狐狸,在洞里奄奄一息,许是昨天那个白狐的崽。没了母亲,这小狐狸难以存活,因而他救了回来,又记得娘娘是喜欢狐狸的,故而赠与娘娘,娘娘也可养着玩。如此既圆了他昨日造下的孽,娘娘也多了个宠物。”
“他可真会打算。”姜淮冷笑一声,“猎杀白狐的人是他,如今救了这小狐狸的又是他,事都他一个人做了,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这狐狸留下吧,嘱咐人好生照看。”
傍晚李庭言围猎归来,便看见姜淮半倚在贵妃榻上,逗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
他有些好奇的走上前,关切地问道:“身子好些了吗?头还疼吗?这狐狸倒是可爱,哪来的呀?”
姜淮并不抬头看他,而是继续逗着那狐狸:“好多了,头也不疼了,就是浑身累得慌。这狐狸是云舒在后头的竹林里捡的,见它小小一个甚是可怜,便捡了回来。陛下知道的,臣妾最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了。”
“淮儿既喜欢,便好好养着。”李庭言说,却意味深长的加了一句,“只是狐狸狡诈,淮儿要当心,别被伤着了。”
“臣妾明白…”姜淮嘴角的笑容淡了,“不会被伤着的。”
李庭言注意到了她一瞬间的失落,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和她一起逗着狐狸,柔声问她:“给这小家伙取名字了吗?要不要朕给它赐个名字。”
“何必劳烦陛下。”姜淮并不开心,反而有些冷漠的说,“叫阿狸就好了..”
李庭言有些意外她的冷漠,但仔细一想,却也知道在情理之中。
他见姜淮今日心情不佳,于是对她说:“快好起来啊,等你身子好了,朕带你去骑马。”
骊山围猎结束之际,姜淮的身子也好了,她本不是体弱之人,只是这次的风寒来势汹汹,带出了内里的寒症,竟拖了小半个月才好。
临回宫前,她还是去找了宋清朔。他独自住在行宫的偏殿,除了时安外,也没有带其他的随从。
他见到姜淮,有些惊讶,但很快就让时安先退下,走上前问她:“身子好了吗?怎么突然来找我?”
姜淮点点头:“已经无碍了。”
她看着宋清朔,还是会有没来由的难过,“我听说,你不日就要回雁门关了。”
“明日启程,你知道的,我原本正月一过,就要回去。但托你的福,陛下龙心大悦,特许我在京中长住,陪伴母亲。阿淮,多谢。”他说的是实话,姜淮听着却格外刺耳。”
“将军非要说这些吗。”姜淮放下了手里的糕点,“我做了些杏仁酥,你若是喜欢,便带在路上吃,若是不喜欢,就丢了吧。”
说完,她不等宋清朔的回答,径直转身离去。他不爱她,她一直都知道,何必今日多跑这一遭自讨苦吃。
“阿淮。”他忽然走上前拉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姜淮还是下意识的抱紧了他,心里却更苦涩了。她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清朔的感情。
“将军…”姜淮忽然很想问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情,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她很清楚,不必说出口,让两个人都为难。
宋清朔对她说:“我走后,你一个人要保重。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就写密信给我。”
“不会的。”姜淮的声音很小,如自言自语一般,“不会再有了…”
回程的路上,李庭言执意要姜淮与他同坐一车,姜淮拗不过,只得跟他上了御驾。
“从昨晚开始你便闷闷不乐的,不想回宫吗?”李庭言见她一直不说话,关切地问道。
“陛下想听实话吗?”姜淮反问。
李庭言笑笑说:“淮儿若是说了假话,那可是欺君。”
“那陛下赐死臣妾好了。”姜淮不以为意地说。
“朕和你开玩笑的,怎么生气了。”李庭言把她搂在怀里,“朕知道你不喜欢宫中的生活,日后多带你出宫玩玩可好?”
“陛下喜欢就好。”姜淮还是没什么兴致,连逢场作戏都做不到,“臣妾没有异议。”
见她这样,李庭言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柔声说道:“离宫禁还要两个多时辰,你躺着休息会吧。”
许是因为昨夜失眠,御驾在官道上驾驶的又十分平稳,不知不觉,姜淮竟真的睡着了。李庭言拿过一旁的外衫盖在她身上,看着她在睡梦中难得安宁的模样,轻叹了口气,思绪回到了多日前。
骊山围猎的第一日,他和姜淮一起见到宋清朔,那时姜淮眼里的惊喜,是藏不住的,那是见到他的时候,她从未有过的眼神。
他有些嫉妒的看着宋清朔,他总是拥有着他羡慕的一切,超高的武功,大梁第一的骑术,皇爷爷的宠爱,还有..姜淮的爱慕。
围猎结束后,他于行宫书房,单独召见宋清朔。要论心机权术,他玩不过宋清朔,索性不如摊开了讲个明白。
“清朔对朕当真忠心。”他说,“将军府的第一暗卫,弦月姑娘,传闻中宋将军的爱妾,竟也舍得送进宫来。”
“陛下说笑了。”宋清朔滴水不漏的回答道,“贵嫔娘娘先前是臣府上的掌事女官,又生的绝色,难免有些风言风语。但臣以身家性命起誓,臣与贵嫔娘娘,先前从未逾矩,所谓‘爱妾‘,的确只是谣传罢了。但陛下所说的暗卫,贵嫔娘娘的确武功高强,因而也护卫过臣几次,只是不知,怎么竟传成了这个样子。何况,不是陛下派人告诉臣,陛下对臣府上的这位女官,颇为青睐吗?臣也只是想顺应陛下的心意罢了。”
“够了。”李庭言说,“朕不想听你这番说辞。朕只想告诉你,无论她先前是谁,现在她是朕的嫔妃。”
只是,他的心中却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宋清朔养着这么个绝顶高手是为了什么,他自是能猜到几分。但若是有朝一日,她为自己所用,宋清朔又该如何防范呢。
这样一想,他看向宋清朔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玩味。
“陛下很喜欢她,不是吗?”宋清朔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既然她能讨得陛下的欢心,那她先前是谁,做过什么,都不重要。”
“你说的很好。”李庭言冷笑一声,“都不重要。朕也只想告诉你,淮儿是朕的妃嫔,朕会护好她。”
夜宴结束,他见姜淮迟迟未归,又恐有太多宫人她会不适,便独自去寻她。没多久,便在竹林边,见到了她和宋清朔的身影。
他清晰的听到她带着哭腔说:“将军,我很想你。”
宋清朔没有正面回应她,只和她说:“你做的很好。”她眼中的光亮,一下便黯淡了。
李庭言的思绪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时候,他兴冲冲地跑到太宗皇帝面前,对他说,“皇爷爷,孙儿今日新学了一套刀法,舞给皇爷爷看可好?”
皇爷爷却指了指一旁的宋清朔说,“朕正在看清朔作画呢,清朔虽比你小几岁,但在武学上却是极有天赋。庭言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可向他请教一二”。从始至终,皇爷爷的眼神,都没离开过宋清朔。
宋清朔走后,她独自一人蹲下身去,抱着胳膊低声啜泣,他很想走上前去抱抱她,又怕她难堪,只能在不远处默默看着她。
姜淮看着坚毅,但有时也不过是小女孩心性,独自哭了很久,哭累了,就靠在一旁的山石上睡着了。
他终于能走上前,坐到她的身边,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膝上。看着她满脸泪痕的睡颜,心疼的脱下外衫给她盖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不知这样,她在梦中是否会开心些。
“阿淮…”他轻声唤她,用宋清朔一贯的称呼。
没多久,她就醒了,看见他的时候,她有些惊讶。李庭言隐瞒了自己看到的一切,只是对她说,山上露水重,该回去了。他背起了她,那么近的距离,他几乎能感到背上那人的心跳。
她叫他,“李庭言”。很大逆不道的称呼,他却很喜欢,她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呢…原本想着她是宋清朔的人,召她入宫,也不过是为了试探试探宋清朔的忠心,也是忌惮他利用姜淮威胁皇位。最初的宠爱,也只是因为想让宋清朔放心,别再整日盯着他。
可是后来,他也不知怎么就动了心,或许是因为在长久的接触中,他发现了他们之间,竟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不知不觉,两颗心的距离似乎靠的也更近了。
她问他:“陛下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解释了,也表露了心境,她却说,“我不值得陛下这样对我”。
怎么会不值得呢。她难道不知道,她一直渴望的看重与偏爱,也是他求而不得之物。既然都没有感受过,那为什么不能彼此相互依偎呢,时间久了,他们都会成为对方心里最要紧的那个人吧。
李庭言摸了摸姜淮的头发,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轻声对她说,“宋清朔给不了你的,我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