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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数年秋过去了。

一大早,天空下起了雨,唰啦啦,瓦片的屋顶,很快就被雨淋湿了。

阿青起床,见又下了雨,赶忙转身去厨房,准备给沈嘉凝熬药。

如今距离新皇登基,已经过去了四年。

由于当初生产岁安的时候没有坐月子,伤了身子,这四年来,每逢阴雨天或者季节更替,沈嘉凝都会关节发冷,见风头痛。

白夜从屋里走出来,睡在门口的大黄立刻摇着尾巴上去闻闻他的的腿。

白夜看向阿青,低声道:“公主头又痛了,你去把王御医请过来。”

王御医是楚鹤川从宫里面派到这里专门给沈嘉凝看病的御医,这几年都待在木鱼巷里面,住在隔壁院子。

阿青连忙点头:“好,我正要给公主去煎药呢。”

这时候,小丫鬟若兰从厨房走出来,笑道:“阿青姐,我已经把药上锅了,你去请王御医吧。”

若兰是到这里后新买来的丫鬟,另外还有一个沁云,两个丫鬟都才十五岁,但都聪明勤快。

若兰如今和阿青在院子里贴身伺候沈嘉凝,沁云则一直陪着岁安,如今正在从皇宫回来的路上。

阿青看向白夜:“驸马,我去请王御医了。”

白夜点点头,转身进屋,将门给关上了,连着入秋的冷空气也关在了外面。

阿青这才去找来雨伞,踩着半湿的地面出了小院。

大黄见状,赶忙摇着尾巴追了出去。

白夜进了屋,看见沈嘉凝从床上坐了起来,脸色微白,准备下床。

他赶忙走过去按住她的肩膀,忧心道:“头疼就不要起来出门了。”

说着拿过旁边一件外套搭在她肩上。

沈嘉凝伸手按了按太阳穴,问:“岁安今天该回来了吧?”

“嗯,孟洪一大早就去接他了,未时应当能回来。”

孟洪就是阿青的丈夫,两人才成亲两年,阿青在院里面伺候,孟洪则负责接送保护岁安出入皇宫。

沈嘉凝嘴角勾出个慈软的笑:“又是一个月没有见岁安了,我可想念他了。”

白夜扶着沈嘉凝又靠回了床上,伸手理了下她脸颊的碎发,柔声道:“他如今已四岁,必是要读书认字的。”

“我知道,可他回来一次,又要被你拉着去练武,小小年纪就这样苦,我心中怪心疼的。”

“今日下了雨,他回来便只在屋中扎两刻钟马步,其他时间便陪着你吧。”

沈嘉凝轻笑出声,紧接着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夜连忙道:“头又疼了?你忍着一些,王御医马上就过来了。我先帮你揉一下。”

沈嘉凝点头,闭上眼睛,白夜便坐在床边,一双大手放到她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按揉着。

片刻后,门外响起了阿青的声音:“公主,驸马,王御医来了。”

白夜转头朝门口道:“进来。”

阿青推门而入,又扶着沈嘉凝坐了起来,帮她掖了掖被子。

王御医进屋后,向两人行了礼。

沈嘉凝连忙道:“王御医不必多礼。”

这几年来,他帮沈嘉凝看病,早已是家常便饭了,不过他是楚鹤川从宫中派来的,虽然知道公主驸马隐居于此,该有的礼数他是一点都不敢落下。

阿青给王御医拿过凳子坐下,又去点了好几盏蜡烛,让屋子里更亮堂一些。

白夜则站起身,帮沈嘉凝理了理头发。

王御医先帮沈嘉凝把过脉,见并没什么异常,这才拿出银针来帮沈嘉凝头上扎针。

针刺入头皮的时候,疼痛促使她皱起了眉头。

白夜见状,心疼道:“忍一忍,马上就过去了。”

沈嘉凝闭着眼睛点头,心中一片烦躁。

王御医一边给沈嘉凝扎针一边道:“公主,近来臣翻阅古籍,新研制了一个方子,一会儿让人按方抓药,公主试一下看是否有效。”

沈嘉凝听到这话,丝毫反应也没有。

这几年该尝试的方子也都试了个遍,这头疾压根没有好一丁点,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折磨得她痛苦不已。

也正因为如此,白夜被她这个病弄怕了,都不敢再让沈嘉凝再生个孩子,即使沈嘉凝提及,他也不曾应允。

生下岁安已经要了她半条命,当时她痛苦惨叫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白夜反倒成了惊弓之鸟。

针扎完了,王御医将新写的方子递给阿青,阿青转身出门,准备去抓药。

若兰正好煎了药抬进来。

白夜见状,吩咐道:“这药不用了,你先抬下去,等阿青抓新的药回来。”

若兰愣了一瞬,看到沈嘉凝头上满是银针,王御医在旁侍弄药膏,点点头转身出去,将刚熬好的药,倒到了院子中的树底下。

一刻钟后,王御医将沈嘉凝头上的银针全部取了下来,又从药箱中取出一沓膏药,递给白夜:

“驸马,这是臣给公主新制成的膏药,敷在关节处,便能缓解关节酸痛之感。”

白夜接过那一沓膏药,沈嘉凝伸手去拿了一片,还没有靠近鼻子边上,就嗅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实在难闻。

王御医起身告辞,两人道了谢,给他塞了银子。

王御医走后,白夜便帮沈嘉凝将裤腿卷起来,往她的膝盖上贴药膏。

罢了又帮她在腰上贴上,温暖的大手帮她按揉腰部。

秋天的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听着便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沈嘉凝又缩进了被子里。

针灸过后,头疾好了一些,但还是轻微刺痛。

睡着会好一些。

白夜连忙扶她躺下去。

沈嘉凝伸手轻轻拽了一下白夜垂落下来的银丝,扬唇柔声笑道:

“你从前这拿刀斩敌的手,如今却来这样细致地照顾我,真是大材小用了。”

白夜幽深的眼眸透出温软的笑:“如今国泰民安,边关又有楚大将军镇守,我的手不拿来照顾你,还能如何?”

说着,他蹲在床边,大掌放在她的膝盖上,帮她轻轻揉捏。

沈嘉凝垂眸望着他的动作,脑海中闪过从前记忆,眼中也闪过一抹难掩的悲凉情绪。

白夜半天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抬头对上她的眼睛,手上动作顿了一下。

“又想起他来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沈嘉凝将头往枕头上歪了歪,闭上眼睛,眼中的一切情绪尽数掩藏。

她闷声嗯了一声,面容痛苦。

“自从子清离开后,我以为我会渐渐忘记他。可是,白夜,对不起,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忘不了他。他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却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白夜起身用手帕帮她擦了擦微红的眼角,温声道:“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若是他还在,他肯定不会让你患上头疾。”

他才应当抱歉。

他觉得,是他辜负了高子清的一番期许。

沈嘉凝动了动身子,侧身用被子将脸捂住。

“白夜,你说,子清会不会没死呢?这些年,王上派这么多人帮我们去安月国寻找他的消息,一无所获,若是他真的死了,为什么连个尸骨都没有?”

白夜闻言,眉心紧蹙。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与他说这话了。

可是,高子清的性格,他们都了解。

他临死前,存心没有告诉沈嘉凝,就是不想让沈嘉凝难过。

他爱惨了沈嘉凝,若是真还活着,知道如今她饱受病痛折磨,不可能沉得住气不出现。

况且他当初存心隐瞒,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尸骨那么容易就被人找到呢?

但白夜还是笑着安慰:“或许正如你所说,高子清他并没有出事。他临走之前与我说,你与我既然已经有了岁安,他便不再插足我们。他定然是跑到什么地方藏起来了。”

这话白夜自己都不信。

可是只要能让沈嘉凝死灰一般的心,燃起星点的希望,他便愿意跟着自欺欺人。

沈嘉凝扭过头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脑袋顶着他的胸膛,将心中哀伤藏在眼中。

白夜就这样躬着身子,任由她抱着。

许久,身下人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他才轻轻将她的手从脖颈上拉下来,放到身侧,拉被子盖上。

若兰重新熬好药准备端进房中,却见白夜轻手轻脚掩门走了出来。

“驸马,新的药已经熬好了,要端进去给公主吗?”

白夜抬头望着雾蒙蒙的天边和淅淅沥沥的雨水,摇头道:“公主才又睡着,药先温着,等她醒过来我再端去喂她喝下。”

若兰小声地哦了一句,又回厨房做饭去了。

大黄见白夜开门走了出来,昂着脑袋往门缝看了看,似乎很想进屋去。

不过白夜并没有给它这个机会,用脚将他往旁边扒拉开,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大黄哼唧了两声,又靠着屋檐睡了下去。

沈嘉凝又睡了半个时辰的回笼觉。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人坐到了床边,伸手帮她揉膝盖。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羸弱的人影,苍白的脸,一如离开的时候那般。

她知道这是梦,可还是很开心。

“子清,你来看我了?”她坐起身子,柔声对床边的少年说话。

高子清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衫,面色苍白如纸,但看着她的双眼却满是缱绻的温柔。

他的瘦削十指在她的小腿上轻柔按压,启唇道:“沈姐姐,我帮你按按,你的腿就不酸了。”

“子清。”沈嘉凝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却感受到了他十指的冰冷。

这冷冻得沈嘉凝心尖一颤,她忙问:“你怎么这么冷?”

高子清翻手握住她,十指与她十指交叉,笑道:“握着你的手,就不冷了。”

他说着,缓缓站了起来,躬着身子,将脸凑到她面前,扬唇看着她。

沈嘉凝连忙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去抚摸他的脸颊。

可是他的脸颊还是那样冰冷,一点温度也没有。

沈嘉凝忍不住堕泪。

“子清,你怎么忍心抛下我就走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沈姐姐,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难过的。”他说。

“我也是不得已。我本想要姐姐永不知我的离去,可还是害得你这样心痛。姐姐,我想回来了,我不要看着你每日因我郁郁不欢。”

沈嘉凝眼中迸射出光亮。

她猛地抓住高子清的手,急切地问:“子清,你在哪里?你告诉我,我去寻你,你等着我好不好?”

高子清痴痴地看着她,悠悠道:“同穴窅冥无望,他生缘会难期。沈姐姐,等着我,等着我。”

言罢,他直起身来,将自己的手从沈嘉凝的手中抽了出来,转身走到了门口,又扭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随后消失。

“高子清!你别走!”沈嘉凝惶然无措,猛地往前一扑,结果扑了个空,自己也跟着从梦中惊醒坐直了身子。

再睁开眼睛,她对上一张俊美含笑的脸。

“楚鹤川?你怎么来了?”沈嘉凝愣住了。

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结果发现有痛感。

楚鹤川穿着一身黑色的绣着暗色龙纹的低调龙袍,装扮成平常男子的模样,右手还被沈嘉凝死死抓住。

四年未见,他脸上多了一些陌生冷冽的气息,不过暂时被他压了下去。

他视线在指尖扫了扫,又看向满头冷汗的沈嘉凝,笑问:

“你梦到什么了?方才抓住我的手不放。”

沈嘉凝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连忙缩了回来,翻身准备下床行礼。

“王上……”

“你还是叫我的名字,我会更习惯一些。”楚鹤川打断她,将她想要下床的动作也拦了回去。

“今日岁安回来,有些想念你和白夜,我便顺道送他一起回来,看看你们最近过得如何。”

楚鹤川说的轻描淡写,鬼知道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来见她一面的。

见了她,还要强压下疯魔的喜悦,可憋死他了!

沈嘉凝望着他依旧俊逸非凡的笑颜,片刻后,倏然笑了。

“四年未见,你还是老样子,而我……”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近年来病痛折磨,让她形容多少有些憔悴。

楚鹤川歪着头认真看了看她的眉眼,柔声道:“你比起当日离开之时,更明媚了几分。”

沈嘉凝知道他是安慰自己,只是一笑付之。

楚鹤川道:“岁安在王宫中念书,我与他日日相见,却与你和白夜四年未见。

“听岁安说你头疾一年比一年严重,这次我撂下朝中事务,帮你重新寻来了一位名医,帮你看看。”

“劳你费心了,我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却也难以治愈,只是一到阴雨天就无端折磨人。”沈嘉凝一边说,一边朝门口张望。

楚鹤川知道她想见岁安了,起身朝门外喊了一声:“岁安,你娘醒了,还不进来。”

言落,外面叭叭叭响起一串脚步声,李岁安推门冲了进来,大黄也趁机从门缝钻了进来,浑身湿漉漉的,四只脚将地面印出一串梅花。

“娘,你醒了?”

孩子冲进来,二话不说便撞进沈嘉凝的怀中,将脑袋放在她腹部蹭了蹭。

大黄也趁机跑到窗边伸舌头舔舐一下沈嘉凝的手指头,随后乖乖地坐到一旁,摇着尾巴望着母子二人。

沈嘉凝心中忧郁一散而光,低着头抚摸着他银丝的脑袋,温声问:“你方才在外面做什么?”

“娘,我跟着王上叔叔才回来,累得我全身无力,爹却毫不客气地让我扎马步,他可一点都不心疼我!呜呜呜!”

沈嘉凝将他脑袋掰了起来,手往他额头上一摸,果然摸到一把汗,蹙眉道:“果真是累着了,来,上来和娘一起休息一会儿。”

岁安闻言,撅着屁股爬到床上,匍匐在沈嘉凝的大腿上,一副舒坦至极的模样。

楚鹤川掏出一方白手帕递过来,安慰道:“岁安当年早产,身体一直不好,白夜这样也是为了让他身子更壮一些。”

沈嘉凝接过帕子帮岁安头上的汗水给擦干净,温声对岁安道:“岁安,听到没有,你爹都是为了你的身子着想,可不许怪你爹。”

岁安趴在沈嘉凝的大腿上拱了拱身子,一纵跳下了床,转身跑到楚鹤川身边,在他面前蹦了蹦,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齿:

“王上叔叔,你不知道,每次我回来,我爹防我就跟防贼一样,都不让我和我娘睡在一起。有一次我偷偷躲在我娘的被子里睡着了,记过被我爹拎着脚送回了我自己房间。

“我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就想和我娘亲近一会儿,我爹偏偏不让,我爹真是个小气鬼!”

沈嘉凝闻言够着身子在他脑袋上敲了个地瓜,嗔怪道:“你胡说什么?你现在都长大了,该自己睡觉了。”

岁安嘴一撅,不满道:“爹比我大那么多,每天晚上和娘睡在一起,凭什么我就不能和娘睡?”

小家伙正说得起劲,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

岁安转头看过去,见白夜抬着药碗进来,一脸冷森森地瞪着他,他立刻缩了缩脖子,躲到楚鹤川身子另一边去了。

白夜冷声道:“既然你那么贪心,那以后一次都别回来了,不要打扰我和你娘过二人世界。”

岁安不敢吱声了,只能猫着身子跑到了大黄身边,伸手去抚摸大黄的脑袋。

白夜不管岁安,而是将抬来的药药递给沈嘉凝喝下去。

她喝完了药,又从旁边的柜子里摸出一小颗糖给沈嘉凝过了过嘴。

楚鹤川默默望着沈嘉凝和白夜亲密无间的举止,心中泛起酸味,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他转头看向岁安,道:“当初我是我们三个中陪着岁安时日最少的人,没想到他现在反而与我最亲。”

沈嘉凝闻言,心中升起一股郁闷之情,说不出话来。

白夜望了一眼钻到衣柜下翻出小狮子木雕玩的岁安,沉声道:“若是高子清还在,岁安也许会和他更亲近。”

提起高子清,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岁安见大人都不讲话,扭头过来一脸好奇地问:“爹,你不是说那个高叔叔不回来了吗?他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来?”

楚鹤川朝他一笑,解释道:“高叔叔去了个没有病痛的地方,没法回来。”

“为什么没法回来?我真想见见他,我爹说,我娘怀孕的时候,他陪了我和我娘好久,我才出生他就走了,他怎么舍得我和我娘?”

白夜走过去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冷脸训斥道:“哪来这么多为什么?去让阿青姨姨把饭摆到客厅中。”

岁安摸了摸被拍的后脑勺,撅嘴道:“我想见见高叔叔嘛!”

沈嘉凝无奈道:“好,今天先吃饭,改天爹娘带你去见高叔叔。”

岁安闻言,将小狮子木雕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位,将衣柜门关了起来,唤着大黄开开心心地出去了。

白夜对楚鹤川道:“王上,咱们去用饭吧。”

楚鹤川看了眼脸色微白的沈嘉凝,道:“公主若不在屋里呆着,让阿青将吃的送进来,省得出去见了风又头疼。”

沈嘉凝摇头:“我无事了,方才王御医给我针灸过,又睡了一觉起来,现在头不疼了。”

岁安飞快跑了进来,正好听见沈嘉凝的话,赶忙跑过去将扶着沈嘉凝的白夜挤开,拉着沈嘉凝的手腕,仰头关切地看着她:“娘,你一会儿头再疼,我帮你按揉。”

沈嘉凝低头在他白腻的鼻子上点了一下,宠溺一笑:“你是不是害怕扎马步,才孝心大发的?”

“没有没有!”岁安急切地解释,“王上叔叔说,娘为了生我才落下这样的病根的,我要好好心疼娘。”

他望向被挤开后有些不高兴地站在旁边的白夜,撇撇嘴,“其实我也知道爹让我练武是为了我好,我还是听爹的话吧。”

言落拽了拽白夜的衣袖。

白夜的嘴角终于扯出个吝啬的微笑,伸出手在他粉嫩的脸蛋上扯了下。

沈嘉凝转而对楚鹤川道:“多亏了王上你教导岁安,让他明事理。”

“岁安懂事非我一人之功,多是宫中先生所教导。”

沈嘉凝从楚鹤川看岁安的眼神中看出了宠溺的意味来。

四人一边说话一边到了正厅中,阿青等下人将饭菜抬了上来,几人坐在桌边。

沈嘉凝看着给岁安夹鸡腿的楚鹤川,笑道:“如今我和白夜隐居于此,虽然外界消息不甚灵通,但却是知道你不愿意纳王后,这是为何?”

楚鹤川心中咯噔一下,抬头睨了一眼沈嘉凝,声音却是淡淡的:“没有看得上的女子。”

“你如今是魏国新王,将来还需要子女继承大业,虽然你眼光是高了一些,但魏国不能后继无人呐。”沈嘉凝道。

当初他们花了多大力气才将魏国给挣了回来,虽然她避世不出,心中还是担忧着魏国之事。

“怎会后继无人呢?”楚鹤川手在岁安的脑袋上旋了一把,“岁安是你的儿子,将来让他继承大业。”

“噗!”沈嘉凝才喂进去一口饭,差点喷出来。

白夜连忙给他递手帕,蹙眉看向楚鹤川:“王上,这等大事,岂可儿戏?”

沈嘉凝擦干净嘴角,不可思议地看着面色淡然的楚鹤川,赞同地点头:“你不要乱开玩笑!且不说岁安可有治世之才,他的身份,怎么继承魏国大业?”

岁安听着三人的谈话,,嘴里包着鸡腿,瓮声瓮气地说:“就是,我是公主的儿子,不是王上的儿子,先生说,我当下一任王上,于理不合。”

沈嘉凝和白夜面面相觑。

岁安才四岁,会说出这样的话,定然是教他的先生说的。

既然如此,那说明楚鹤川果真有这样的心思而非戏言。

白夜连忙对楚鹤川道:“王上,岁安我是知道的,他只是个普通孩子,即便现在在王宫有饱学大儒教他读书,他终究不会有什么治世之才。”

岁安一听不干了,撅着嘴对白夜道:“爹,你就是嫌弃我笨呗,哎,终究是错付了。”

沈嘉凝瞪了他一眼,岁安吐吐舌头,继续啃鸡腿,还偷偷夹了一块给大黄。

楚鹤川笑了,他用干净的帕子擦擦嘴角,望着沈嘉凝一双杏眼:“你们两人就这样看轻岁安吗?”

沈嘉凝无奈道:“这事王上还是好好考虑吧,王位大事,不可玩笑。”

楚鹤川笑笑,用户筷子夹了个鹌鹑蛋到沈嘉凝碗中,转移话题道:“有个好消息。”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沈嘉凝跟着他的话走。

白夜也一脸好奇地看向他。

“我大哥和月筝,八月初五回凤城成婚,到时候你们二人也去喝一杯喜酒。”

凤城大捷之后,楚信和林月筝一同去了补木陵戍边。

林月筝因为天生神力,这四年一直跟着楚信在边境带兵,渐渐学会了一些领兵之术,还训练了一批属于自己的军队,楚鹤川便给她封了个女将军的称号,这还是魏国第一个女将军。

沈嘉凝和白夜都很惊讶。

李铃道:“他们两人,不是见面就打架吗?怎么现在成一对了?”

楚鹤川笑道:“去年冬天,我大哥和月筝一起进边境深林中比赛狩猎,两人在林子中待了两天两夜,第三天一早月筝将受伤昏迷的大哥从林子里扛了出来。

“不知怎的,我大哥伤好之后,便写信回来,告知我们,他要与月筝成亲。”

沈嘉凝和白夜恍悟。

看来两人是在林子中共患难了,不知发生了什么,反正生情了,所以才准备成亲。

当初月筝两姐妹就是被林家送到楚家两兄弟面前,欲要联姻的,终究是促成了一对,可算没有白费力气。

沈嘉凝对慢悠悠往嘴里喂花生的楚鹤川道:“既然你大哥成婚了,你们楚家也算后继有人了。”

楚鹤川闻言点头,道:“将来若是岁安不愿意继承大业,那便让我大哥生一个来继承魏国大业吧。”

白夜淡淡道:“岁安不适合那个位置。”

沈嘉凝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人家的一国之君位置都被争来争去,怎么到了咱们这里,便被当成皮球踢来踢去?”

“当初你可真有先见之明,扔下我一人在王宫,自己和白夜来这里隐居了。我一人在宫中,坐在那个位置上,又累又孤单,实在想念你们不已。

“说实话,若非现在建国伊始,又没法选出个继承人,我早放下那位置,学着你们找个地方隐居了。”

沈嘉凝看着楚鹤川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便抬起酒杯敬他:“为了魏国,可辛苦从前的少将军了!”

楚鹤川也抬起酒杯,悄悄看了坐在沈嘉凝身边的白夜一眼。

白夜站起身来,将站在桌子边上专心啃鸡腿地岁安捞了起来,夹在腋下,大步往外走。

岁安手中鸡腿掉到地上,进了大黄的肚子。

他被白夜夹在腋下,踢腿大叫:“爹,你干嘛呀,我要陪我娘吃饭呀!”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父子二人的声音消失渐渐远去。

沈嘉凝往门口看了看,疑惑道:“白夜干嘛呢?”

楚鹤川将酒杯撞到沈嘉凝的酒杯上,兀自喝了一杯,淡声道:“岁安要尿尿,白夜带他去了。”

“是吗?我看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要尿尿啊。”沈嘉凝将杯中酒喝了一小口。

楚鹤川看着沈嘉凝湿润的嘴唇,倏然往前倾身,放低声音,神情认真地问:“你和白夜,打算只要岁安一个孩子吗?”

沈嘉凝愣了一下,旋即狐疑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她摇头:“我想要再生,但是白夜害怕我又遇上上次那样的问题,不敢让我生。”

生岁安的时候,早产,胎位不正,后来又遇上战事没有坐月子,才导致她成了落下了病根。

楚鹤川低着眸子点点头,半晌后,接着道:“其实这次我来,带来的大夫,是一位妇科圣手,是我花了很大功夫,才从吴国请来的,他也许能够治好你的头疾,有望帮你调理好身子。”

\"果真?\"沈嘉凝露出期许的神情。

这四年来,她饱受病痛折磨,也期待着能够治好头疾,调理好身子,无奈请了多少大夫都无济于事。

如今听已经身为王上的楚鹤川这样说,她便知道自己的头疾应当是有望治好的。

楚鹤川点头微笑:“自然不骗你。不过我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你问。”沈嘉凝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

“等你身子养好了,你打算再生几个?”

沈嘉凝抬头认真想了想,随后笑道:“至多两个吧,生多了也没什么用。”

“只生两个吗?……”

楚鹤川垂下头去,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不自然。

他咳嗽一声,眼神有些发虚地瞥了沈嘉凝一眼,道:“要不,你……你帮我个忙……”

沈嘉凝望着神情怪怪的楚鹤川,满脸疑惑:“什么忙?你说,怎么还脸红了?”

楚鹤川极其不自在地伸手摸了摸脸,干咳了两声:“既然你打算再生,不若也帮我生一个,多生一个不嫌多。”

沈嘉凝闻言,顿时呆在原地,筷子啪嗒一声掉到地上,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楚鹤川见她这样,飞快掩去脸上的红晕,趴下身将筷子捡了起来,放到桌上,又伸手推了下石化的沈嘉凝,调整不自然的神情,道:

“若是你帮我生一个孩子,那他身上既有我的血脉,又有你的血脉,到时候由他去继承王位,再合适不过——”

话未说完,沈嘉凝咬牙切齿道:“楚鹤川,你是不是疯了?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楚鹤川见她好似要生气,连忙往她碗里夹花生,笑道:“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沈嘉凝猛翻白眼,从桌子下狠狠踢了楚鹤川一脚,红着脸嗔怪道:“这种事情,能随便开玩笑的吗?”

楚鹤川被沈嘉凝踩得脚背生疼,咬牙蹙眉忍着疼痛道:“咱们从小认识,又不是没有开过玩笑。”

“楚鹤川,若是你果真为王位继承的事情头疼,那就自己选一位王后,生几个儿子,从中挑选一个。何故来这里拿我开玩笑。”

楚鹤川垂眸,浓密睫毛飞快掩去了眼中情绪,再抬头的时候,变为戏谑的神情。

“我就知道你会把我的玩笑当真。但事实上,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沈嘉凝抱着手,压根不信他的鬼话。

她又不傻,在一起那么久,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他的心思呢?

只是分开四年了,她以为他应当早忘了他吧。

没想到他现在又用这样烂的借口表达了出来。

楚鹤川见她这个样子,十分害怕自己因为这次的鲁莽而失去与眼前女子再见的机会。

他沉着眼眸思索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借口。

假装长长地叹息一声,楚鹤川对沈嘉凝道:“看来你还是不信我方才的话是开玩笑。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沈嘉凝立刻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好奇询问:“什么秘密?”

楚鹤川望着她熠熠生辉的眼睛,双手紧紧攥住袖口,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说:“我之所以不想纳王后,是因为,我有……断袖之癖……”

啪嗒,沈嘉凝手中的筷子再次落地。

这次,楚鹤川没再帮他捡筷子,而是故作镇定道:“这下你相信我了吧?方才生孩子的话,只是我一派胡言。你不要往心里去。

“以后我是不会有孩子了,所以,将来的王位继承人,要么从你和白夜的孩子中挑一个,要么从我大哥和月莹的孩子里挑一个。”

沈嘉凝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可是方才他说话的神情,那么认真,完全不像是开玩笑。

她有点想相信他,又有些不敢相信。

所以,过去自己从他身上感受到的不一样的情谊,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这也太丢人了吧!

楚鹤川没有再说话,而是低着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去剥他的花生红衣。

沈嘉凝也觉得此时气氛怪异。

好在白夜带着尿尿的岁安回来了,几人继续吃饭。

之后,楚鹤川便一直留在了此处,等待着楚信和月筝的大婚之日到来。

(ps:要看高子清的,在番外二,不喜欢高子清的,可以不看。后面还有楚鹤川番外,等我薅薅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