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龙涎香
周梦臣回去之后,通报了自己钱还没有要过来了。甚至连今后户部拨款都没有的事情。
不过,殷正茂他们并不在意。
反而更在意军器监这一件事情能不能成。
其实军器监在宋代是一个非常要害的部门。只是到了明代被压制下来了。
所以,壮大军器监衙门是有先例的。在中国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凡是有先例的事情,都是比较好办的。在他们想来,这个难度虽然有,但是如果一个户部尚书力主。
这事情说不定真能成。
毕竟,周梦臣的身份大部分文官大佬都知道,即便心中不满,大抵也不会硬挡周梦臣的道。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军器监衙门成立,周梦臣升官,新成立的军器监衙门,即便是原班人马打造,但也会有很多新空缺的。这些空缺,一部分要从外面调人,一部分就要下面的人补上了。
也就是殷正茂,凌云翼两人资历太浅,但凡他们有一两年七品的履历,这一次他们都能升任六品官。
当然了,即便资历浅薄,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可以行权。也就是代理。虽然资历不够,但是位置却可以先占着。
所以,这对他们来说好处极大。而户部拨款虽然重要,但是在这样的好处面前,困难不是不可以克服的吗。
只是,周梦臣都没有想到风云突变。
几乎在两日之内,内阁明发上喻,户部尚书王杲因不采买龙涎香,坐大不敬罪,就地免职,流放雷州。以兵部侍郎刘储秀代之。
这一件事情,不仅仅将周梦臣吓了一跳,也将满朝文武吓了一跳。
实在是雷霆炸裂,太急太快。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前一日还是六部堂官之中,最要害的户部尚书,后一日,就是流放三千里的囚徒。一下子,朝野失声。
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件事情。
周梦臣立即坐不住了,而且不说去找藤祥。
说实话,之前户部尚书是谁,周梦臣并不关心,这不关他的事情。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户部王尚书刚刚给他画了饼,这味道还没有闻的,王尚书自己就倒了。他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都睡不着觉。
而藤祥作为黄锦的义子,也算是黄锦的衣钵传人,在宫里消息最为灵通了。
周梦臣请了藤祥出来,藤祥也有所准备,两人布了两三个小菜。还没有吃上几口,听周梦臣问起。藤祥说道:“这不是皇爷的意思。说实话,宫中,龙涎香还是有些库存的。而且大多是大内采买。户部分担是少数的。这也是前些年,宫中法事大作,龙涎香消耗巨大,才有入不敷出之感,而且户部王尚书用事之后,从头到尾都没有怎么给宫里买过龙涎香,也就是下面有百姓在海边捡到,上交朝廷,府县上供,户部转呈而已。”
“说句不客气的话,即便是皇爷想要收拾王尚书,也不会用这个借口,皇爷还要脸的。”
很多人不清楚,为什么嘉靖修仙做法事,就能耗尽国库。以至于而今拿不出钱来。
别的不说,就拿龙涎香这一种香料来说。可以说寸两寸金,有价无事,但是在法事上,都是成块成块的烧,珍珠为泥,金为粉,龙诞为烟,玉为焚。
总之,皇帝在这上面的花费,绝对是很多人无法想象的。只看账单,动辄数十万两,数百万两。只是说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但是嘉靖还是有分寸的。
他对内库与户部之间分的还很清楚的。有些事情他知道让文官去办,会搞不少事情。不如让太监去办。
再加上在水银事件之后,大内采购龙涎香的数量已经很少了。无他,仅仅供应几个主子用,其实一天二十四小时烧,也用不了多少。主要是各种法事,嘉靖已经不怎么大规模举办法事了。
所以,户部尚书将宫内采购龙涎香这一项打回去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王尚书连工部的拨款都要往下砍,哪里顾得上这与国计民生无关的龙涎香了。
周梦臣说道:“那王尚书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藤祥压低声音,说道:“我打听过了,是内阁一致意见。三位大学士联署,连皇爷也要给三分薄面,再者宫中有很多人对王尚书也很不满,陛下其实也厌恶他太死板了。这才顺水推舟了。”
所谓当家三年狗都嫌。
王尚书就是当整个大明的家,家里钱又不够用,自然是对谁都抠抠搜搜的,很多事情上都铁面无私,说不给钱,就不给钱,这无形之中就得罪了很多人。
这些人可不会体谅国家不容易,只会觉得王尚书不给面子。
至于国库空虚,与我有什么干系吗?
周梦臣说道:“夏阁老不是与严阁老水火不容吗?怎么会?”
藤祥说道:“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但是我听说,王尚书上书反对这复套,这封奏疏在内阁给淹了,没有传出声响来了。而且新任户部尚书刘储秀,也是老臣,正德年间进士,而今六十有五了,曾任辽东巡抚,颇有胜绩,只是前几年丁忧,这才复职两三年,似乎与两边的关系都很疏远。宫里都说,夏阁老这是壮士断腕,宁肯让出户部大权,也不能容王尚书了。”
周梦臣沉吟片刻,户部尚书落到一个中立派的手中,对夏言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情,这让夏言的实权大大缩水。而且这个户部尚书是从兵部出来的。问他没有记错的话,兵部乃是严嵩的地盘。
他估计夏言为这一次雷霆手段,做出了重大的让步。
周梦臣不由面带苦涩,他说道:“上面神仙打架,我这平头百姓,我不想参与,也不敢参与,只是王尚书之前答应我一件事情,而今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随即周梦臣将这一件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藤祥。
藤祥沉吟片刻,说道:“你何不去问王尚书?”
周梦臣说道:“问王尚书?”
藤祥说道:“虽然说人走茶凉,但是今日夏言所为大失人心,老祖宗说了,其实陛下并不高兴,夏言搞这事情,说好了是先斩后奏,说不好了,就是在逼宫。而王尚书掌管国库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临老了,落得如此下场?士林之中,对夏言很是失望。夏言是在自损根基。”
“王尚书虽然流放雷州,但是却得到了天下人的同情。而且王尚书为人,有始有终,你去问他,他纵然没有什么办法了,也会给你指条道的。”
其实夏言最大的资本是什么?
是他门生故吏遍天下?是他的理政之才?是他人品高洁?
不,都不是,是他身负士林之望,很多文官到了高位,都很愿意与夏言合作,而不是与严嵩合作。这给了夏言最大的资本。而今天,夏言做出这样的事情,看似雷霆霹雳,令天下人惊惧非常。但是天下人心中只有惊惧,没有敬仰了。
很难说,夏言是不是得不偿失了。
士林之中的关系网,繁复之极,除非当事人外人很难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尚书因为这个原因下马,还落得如此下场,让他人虽然走了,关系网却还没有断。运作一些大事,或许不能,但是为周梦臣牵线搭桥,指一条明路,却是轻而易举的。
周梦臣听了,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多谢藤兄指点。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拜访王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