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高举朱子大旗
周梦臣恭敬的说道:“是。”
随即说道:“我研究计算日食的时候,总觉得不大对劲。为什么日月运行轨迹如此简单,但是五星之变化如此繁多,我感觉其中总是有地方不对。我觉得,五星在太空之中运行轨迹,应该如日月一般简单才是。”
“日月运行轨迹,一个被称为黄道,一个被称为白道。都非常的稳定,”
“日月五星本质上是一样的,那么他们的轨道也应该一样才对。”
“我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那就是五星并不是围绕地球转的,他是围绕着另外一处转,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从地球上看五星运行轨道如此繁复。”
“那么五星围绕着谁在转?我试了一下,就有答案了。是太阳。”
“这才是我们所处的世界。”
“基于这种理解,算法上就极其简便,可以将日食问题。”周梦臣一挥手。程大位与刘修水抬了一个木板上来,上面依旧盖着黑布。周梦臣掀开,上面画出一个三个圆,一个是以太阳为中心与月球相切的一个圆。另外一个圆就是月球本身,还有一个圆,就是地球。
月球这个圆是沿着地球这个圆外延滚动。呈现出不同的状态。
这是为了呈现天体运行的状态。
其实真正计算的时候,可以直接将地球这个圆忽略掉,只研究太阳与月球相切的关系就行了。
车巡抚此刻回到座位里面不再说话了。
这也是他的一向习惯,就是在不确定一件事情本质之前,是绝对不会轻易发表意见的,之前的托密勒模型,还能让车巡抚理解,车巡抚也不觉得能引起争论,这才出面背书。而此刻这个东西,已经超出了车巡抚本人的理解内容之外。
所以,他才闭嘴不谈。
就是明白这东西,一定会引起争论。
武冈王是压根不明白这一件事情是怎么回事?而丰城侯倒是能听明白,一来他不想得罪周梦臣,二来他也是一知半解。也不出来说话。
他们不说话,并不会没有别人说话。
立即有几个老头站了出来。
“周梦臣,此言差矣。”一个老头这义正言辞的说道:“天有数重,群星各附其天,因天而动,这是古人之至理也,你这是-----,妖言惑众。”
这其实就是神话中九重天的理论来源。
古代天文学家们发现了日食月食,还有星与星之间的凌犯现象。
所谓之凌犯,就是从地球的角度来看,两颗星撞在一起,最有名的就是火星凌日天文现象。这就让古代天文学家确信一点,那就是天上群星距离地面的高度是不一样的。基于这个事实,发挥想象力,就想象出,天是分层的,最近的月,最高的是日,
至于各重天的叫法,因为天文学家命名的不同。叫法不同,这里也就不一一作出解释了。
周梦臣微微一笑,对于这些诘难,周梦臣早就做好了准备。
周梦臣说道:“天文之道,口说无凭,验之于天。得天者胜之。九重天之说,乃是先贤测天而为之。只是时过境迁。而今我之学说,验之于天,无不应对。如果先生不信,可以来一算。就知道真假。”
“数学之道,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容不得一丝虚假。请-----”
这一句话一说,几乎所有人都将屁股紧紧的贴在板凳之上,不愿意起身了。
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
明代比起宋元时代,乃是数学的低谷期。
武昌城中精通算学的人并不多,其中比较有名就有冯立。冯立是早就算过了。虽然他对这个理论还是将信将疑。但是决计不会这个时代出来与周梦臣唱反调,至于其他人。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冯立与周梦臣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
大体将周梦臣当成自己人。虽然未必信服,但是见冯立没有表示,自然也不会上来拆台。当然了,回去之后,自然会细细算的。只是不是现在。
一时间无人说话,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说道:“如此一来,天人感应怎么说?”
周梦臣心中咯噔一声。
这才是周梦臣最担心的问题。
天人感应。
别的不说,荧惑守心,太白昼见,这些天文现象,都是象征着天下大乱,还有其他天象,在天人感应之中,都是各种解释的,比如日食,就是“阴侵阳,臣凌君”。月食乃是“君臣失序,国不明。”
在汉代一旦出现日食,就要三公负责,要鞠躬下台的。
后世虽然没有这样的规矩,但是依然相信这样的解释。不过后世做了补救,如果能事先预测出来,做一些措施,比如斋戒,禳日。但是如果事先没有预测出来,突然日食了,让朝廷上下来不及准备,可以想象朝廷上下是多混乱,更相信这是国家祸端的征兆。
更不要说,当今的嘉靖皇帝又是一个非常迷信的皇帝,他对屡次预测不准的钦天监,会有什么态度,也就可想而知。
天人感应,是周梦臣不能回避的问题。而天人感应本身就是儒家统治学,以天的无上权威,确定皇权天子的无上权威。这不是自然科学,而是政治哲学。
这个题目,如果将成自然哲学来解的话,一定会死的很惨的。
以明代的风气,不会落到哥白尼这个下场,但一辈子也进不到主流之中。被排斥为狂人呓语。即便后世很多开明学者,如黄宗羲之辈,他们认为西洋天文学最大的问题,就是只知畴人之学,不知天人感应之理。
所谓畴人,就是精通天文的学者。
好在天人感应的时代,已经远去了。而今是理学的时代。
周梦臣头一点也不硬,而且身姿还是非常柔软的。自然想到用理学来打掩护。不得不承认,虽然理学在后世是非常保守的,但是放在具体时代之中,其中还是有一些积极的意义的。
周梦臣说道:“我不是大儒,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但是我觉得,我这个理论与朱子之理暗合。”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打起精神了。
对于天文数算,大部分都不是太了解的。毕竟这些学问在明代已经衰落了。但是对于理学来说,却是大兴之时,但凡是士大夫没有读过朱子的书,就好像是文盲一般。
周梦臣说道:“朱子言及天地初开,是这样说的。”他微微一顿,清清嗓子,背朱子的原话,道:“天地初间,只是阴阳二气,这是一个气运行,磨来磨去,磨得急了,便桚去许多渣滓。里面无处出,便结成个地在中央,气之清便为天,为日月,为星辰,只在外常用周环运转,地便在中央不动,不是在下。”
周梦臣背出这一段,很多人微微点头,显然他们是读过的。
周梦臣说道:“我细思之,朱子也有误处。”
此言一出,立即有很多人皱眉。周梦臣不等他们开口,立即说道:“诸位不知道钻木取火吗?如果如朱子所言,阴阳之气运行相磨,即便有东西沉积于中,也会被点燃的。而太阳就是一个好火球。”
“而且,”周梦臣随手解下腰间的玉佩,拽着玉佩的绳子,转动,将玉佩在空中转动的痕迹,形成一道若隐若现的圆圈,说道:“即便有东西留在中央,也应该有东西被甩出来的。”
“朱子明见万里,虽然小有错漏,吾辈当加以修订一二。我这个说法才真正如朱子之原意。”
“阴阳之气于虚空之中磨急了,留在中央的就是成了一个大火球,而飞逸出来的东西,就形成了包括大地在内的群星。”
这个时代,理学影响力巨大,但并不是不可动摇的,毕竟王阳明已经去世了,阳明心学广传天下。
周梦臣虽然说朱子有所错漏,但本质上,将日心说往这理学上面靠。虽然周梦臣知道自己所说是一派胡言,但是他更知道,这个更能让人相信,反正科学理论是可以更新的,将来更新换代便是了。
周梦臣这种柔软的身姿,非常有用。
下面的士大夫们此刻议论纷纷的。
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攻击周梦臣不谙天人之理。而将注意力放在周梦臣这个说法,符合不符合朱子本意。
有人觉得朱子怎么可能有错?是周梦臣胡搅蛮缠。但也有人觉得,周梦臣所言,不无道理,是诠释了朱子未尽之意。虽然也有争论,但是最少并没有将周梦臣的理论打进异端邪说之中。
这对周梦臣来说,就已经够了。
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周梦臣也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只是这样的情况,却让一个人非常不舒服。不是别人,就是王道之。
王道之听不懂这些争论,但是他却能看出来里面的情势。
但凡有人诘难周梦臣,王道之就心中高兴,想要看周梦臣出丑。但凡周梦臣成功化解,王道之就咬牙暗恨这些人没有能力。此刻见周梦臣似乎成功过关了,内心之中更是无能狂怒,忍不住说道:“说这些有什么用啊?而今都已经快午时了,日食还没有来?定然是你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