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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最找到人的时候,少女才刚从沼泽里爬出来,不远处还有一只对她虎视眈眈的妖鳄。

早上才刚换好的华丽衣裙,转眼就成了看不出颜色的脏脏包,真是看得他又气又心疼。

她似乎还没察觉到他的到来,兀自抖了抖脚上的淤泥,将一把看着就不咋样的剑扔进了那只妖鳄大张的嘴巴里,骂骂咧咧道:“什么破地图,坑老娘钱,死骗子,别让我逮着你!”

那妖兽品阶虽低,块头却极大,被她这么一剑扔过来,恰好插在大舌头上,痛地直接蹿出沼底,朝着她就扑咬过来。

然而还没等它靠近岸边,便被一只飞来的银剑霍然贯穿颅顶而亡。

“扑通”一声,巨物砸进泥潭,溅了少女一脸的泥。

陈最收回带血的长剑,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人。

她愣了愣,随后扬起一抹尴尬的笑:“真巧啊,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见面了哈……”

陈最没说话,一贯温和的脸庞笼了一层阴翳,看得人发怵。

鹿呦咽了咽口水,把他给的储物袋递了过去:“我只花了一点点,里面还剩不少……”

陈最却没接。

他闭了闭眼,沉声开口:“为何要跑?”

鹿呦闻言,却是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叫跑啊?我不是给你留了信鸽告别吗?至于揣走你灵石这事儿,确实是我不对……这点我认错,但花都花了,你若介意,我给你补个欠条就是。”

他吐出一口浊气,眼底还染着烦躁,嗓音却慢慢回温:“我的意思是,你为何突然改变了心意?”

前一刻还能亲亲热热地叫着他阿最,后一刻却能直接将他抛下就走。

可谓是翻脸无情。

少女听得双眼微瞪,着恼道:“我都问你八百遍啦,你不是敷衍就是推脱,既然你不愿意,我干嘛还要死皮赖脸地跟着你?”

她是觉得这人长得好看,是个不错的双修对象,可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他不愿意自然有愿意的。

偌大一个云境界,总不至于连个称心如意的双修搭子都找不出来。

反正她努力争取过了,对方无动于衷,她也没必要死磕到底。

下一个更好,下一个更乖,下一个更帅!

陈最按了按抽痛的太阳穴,低着头,蓦然低笑出声,似无奈又似妥协:“若我说,我愿意呢?”

罢了,他认栽。

什么理智思考,什么沉着冷静,在她不见了的那一刻便尽数崩解了。

少女怔住:“什么?”

——

月上中天,夜色微凉。

远处林影森森,隐有兽叫传来,他却拨着一丛篝火,眸光平静,好像不是置身危险之地。

河边洗漱完的少女终于拖着滞缓的步子走了过来。

她新换了一套衣服,发上还带着水汽,慢慢在他身边坐下。

“你刚刚说,你愿意?”她轻声开口,偷眼睨他。

陈最折断一根树枝丢进火堆,声音温缓:“在我们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先向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少女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他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拿出披风替她披上,“你可曾听过青云宗这个门派?”

少女眸光微讶:“你说的是那个修仙界的第一大宗门?这肯定听过啊,我又不是住在山洞里。”

青云宗名声赫赫,连三岁小孩都耳熟能详。

据说里面天才遍地,大佬满天,随便拉一个弟子出来都能吊打普通门派的精英弟子。

只是离她太远,不是她能够得到的存在。

“嗯,我的师父就是青云宗的宗主。”

“???”

“我是他的第一个徒弟,所以也算是首席大弟子。”

“???”

“还有,我出身陈氏家族,陈家上一任家主乃是我的父亲。”

“……”

鹿呦沉默了,她就说怎么随随便便遇到个人都是元婴大佬,原来人家本来就不简单。

她拱手抱了个拳:“不好意思,打扰了,之前是我有眼无珠,对您高攀了,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他轻轻一叹:“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么多,不是为了炫耀我的身份,而是想告诉你,我愿意与你结成双修道侣。但我身份特殊,家中规矩森严,若想与人缔成道侣,恐怕还需要一番俗家仪式才行。”

她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他抬起眼眸,双手握住她的双肩迫使她看向自己,声音认真:“你得嫁给我,和我成亲,成为我的妻子,这样我们才能名正言顺地做你想做的事。”

“成、成亲?”少女眼神发愣,“我没想过这个啊……”

她只是想捡个双修搭子,没想过这么复杂的事。

他笑了笑,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不急,呦呦可以慢慢想。”

少女咂舌,竟连称谓都变了,以前不是叫她小妖女就是小丫头不然就是直呼大名的。

许是闷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吐出了口,他感觉浑身一松,竟不自觉地打开了话匣子,与她聊起了过往有趣的经历。

鹿呦十三岁之前待在凡俗界,所过日子不过是普通的柴米油盐,后来进入云境界,待在合欢宗三年,却也如同被关在牢笼的囚鸟,常常连饭都吃不饱。

再后来,终于逃了出去,却又开始被人当成妖女悬赏通缉。

她疲于逃命,竟连一天安生日子也难有。

而陈最所描绘的世界,是那么不同。

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有奇幻冒险的历练任务,有趣味横生的宗门课堂,还有盛况空前的各门派打斗比试……

那是一个与她完全不同的世界。

她听得眼眸发亮,全然入迷。

投桃报李,鹿呦也跟他讲了不少自己的往事,只是仔细说起来,倒没几件好事。

但她是个乐观的性子,哪怕是再不好的日子,也能找出一些趣事让生活多一点色彩。

比如,合欢宗的两个男长老居然有一腿,掌教的四五个徒弟居然囚禁过自己师父,宗内的第一美人居然是个女装大佬……

她一开始进合欢宗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个事儿,只觉得这些人奇奇怪怪的。

后来为了避免被嚯嚯,便开始故意扮丑,找些又脏又破的衣服穿,可容貌太盛,越长越出挑,便是荆钗布裙也难以遮挡。

好在渡海老头有个规矩,他觉得十六岁以下的女孩太涩,尝起来不够味儿,所以他带回来的弟子一律要等到十六岁后才开苞。

她说得有趣,但陈最却越听越心疼。

他完全不敢去想,她当时还那么小,遇到这么多事情,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闭了闭眼,忍不住将她揽进怀里,声音微哑:“呦呦,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他承诺的认真,可到底世事难料。

经过一夜的互吐心声,两个人之间的那道透明的隔阂似乎在无形中消散。

若说以前的鹿呦更看中的是他的外在条件,现在的鹿呦则是不自觉地被他丰富的阅历和温雅的谈吐所吸引。

而陈最呢。

他知道她看似大胆开放,实则内心警惕连喜欢都尚在懵懂阶段。

但她年龄本就还小,他也不着急,想着慢慢引导便是了。

第二日,陈最循着地图,带她到了七圣灵花所在的那片湖泊。

他没敢让她陪着下水,只圈了个结界,留了些保命法宝嘱咐她不要出来。

鹿呦这次倒也听话,乖乖待在原地等他回来。

可是当看到陈最满身是血从水底下爬上来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冲出了结界,奔到了他身边。

此时已快入夜,暮色降临,月亮昏暗,星光稀疏,湖边的芦苇被风吹得微微倒伏,一只只萤火虫也似惊醒般飞了起来。

他手里紧攥的灵花绽放着夺目的光彩,却也照亮了他满身的血色。

她抱着他,眼泪不知怎得,就没控制住,断线的珠子似地砸在了他的脸上,“呜呜,你别死啊,你死了我去哪儿找你这么合适的双修搭子啊……”

他听得一笑,缓缓伸手抹去她的泪:“放心,我还等着、娶你过门呢……咳咳……怎会那么轻易就死了……”

那湖底确实另有乾坤,他下去没多久就被吸进了湖眼里,湖眼的另一头却是通往一处异界空间,里面危险诡谲,遍布食人的妖花和树怪,他虽取得了七圣灵花,却也身受重伤。

好在,他本就是丹俢,身上所携带的灵丹妙药不在少数,靠着死磕丹药,倒也撑了最后一口气爬了上来。

伤成这样,自是无法再赶回宗门。

他索性便带着鹿呦在租来的那套宅邸里过起了清闲惬意的小日子。

受伤的事,他对谁也没提,无影山庄那边,他也未再去。偶尔陈家发来几声问询,也只回答说在忙着灵矿的事宜。师父相问,就说正在巩固修为,暂时回去不了。

这宅子里,他并未雇请下人,不可避免的,换药包扎这事就落在了鹿呦头上。

他每日便多了一大爱好,看她想看又不敢看,羞红脸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就觉得着实可爱。

从前是她追着他撩,到后面倒是他刻意磨着她,缠着她说些赧人的情话。

他本就不是什么毛头小子,虽未经历过男女之事,但到底见多识广,一旦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便不再犹豫。

鹿呦本以为自己撩人的手段了得,哪知跟这人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她在合欢宗时学过简单的舞乐,先前为了吸引陈最的注意力,便有事没事穿着好看的衣服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卖力表演。

陈最当时表现的一副冷情寡淡的样子,结果在这次伤好之后,竟然主动拉着她花前月下,吟诗对酒,品箫弄剑。

他出身世家,虽性子被养得沉稳内敛,稳妥持重,但风雅逸事却是司空见惯了的,以前没心思搞这些,现在为博她欢心,倒是做到了极致。

长得好看,气质又是温文尔雅的,还在月色下,柔声说着惓惓的情话,饶是鹿呦经过合欢宗的荼毒洗礼,也免不得被他逗得脸红心跳。

陈最是个很有耐心的人,知她对情事还懵懂,便用温柔的攻势一步步诱她上钩,哄她入瓮,直到少女满心满眼里都是他的影子,甚至主动开口表白,他才将人抱在怀里,主动印下一吻。

“我亦心悦你,呦呦,此生非卿不娶。”

韶华天光里,她两颊绯红,眸光艳溢,声音羞涩软糯的快要听不到:“嗯,我随你回去,成、成亲。”

鹿呦其实没做好成亲的准备,潜意识里甚至有点害怕,毕竟她爹当年就是在和鹿香如成亲后不久玩的销声匿迹。

但面前的人实在太会了,她没能抵抗得了,春心沦陷。

美好时光易逝,转瞬就是暮秋时节。

在沈淮序和陈家的连番催促下,他终于决定带鹿呦回去面对一切。

要走之时,他着人将这宅邸买了下来,记挂在了她名下。

他想着,这里是他们俩的定情之地,以后若是闲了,还可以带她过来游玩缅怀一下。

不过这事儿却没告诉鹿呦,他想在成亲之时,将地契随着聘礼一起送到她手中。

出发的那天,恰好秋高气爽,风和日丽。

他先是去无影山庄跟庄主辞了行,再去暗巷跟下属嘱托了寻找‘九转莲台’的事宜,最后再进了绸缎首饰铺,挑了一大堆女子所用之物,等一切办妥,才不慌不忙地回到了宅邸。

既是他喜欢的女子,自然是怎么装扮都不过分。

回来时,鹿呦还在收拾行李,这些日子,她零零碎碎地买了不少东西,杂七杂八地堆在一起,她看这个舍不得那个舍不得,最后干脆一股脑塞进了乾坤袋。

在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后,便是唇角一弯,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撒娇道:“阿最,我们走之前再去千味楼吃一顿好吃的吧,这乍然要走了,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吃到。”

他垂眸一笑,将人轻轻拥揽,声音轻柔:“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等成亲之后,我还会带你去更多好玩好吃的地方,你到时可莫要嫌累。”

她仰起头,眼眸湛亮,“不嫌,不嫌,那你可以带我去琅环天吗?听说那里可漂亮了。”

“那里确实不错,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他一面笑着点头,一面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等带她去千味楼吃过午饭,又陪着逛了会儿街,陈最才祭出飞剑准备出发。

少女穿着崭新端庄的素雅衣服挂在他背上,手里拿着一串咬了一半的糖葫芦,歪着头,递到他面前:“阿最也吃。”

他失笑,不忍拂她的意,轻咬一口,带着她飞到了空中。

这一路,他飞的并不快,甚至有些慢,走走停停,游山玩水,直到月底才进入了来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