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如霜,冷冷地悬在并州城的上空,给这片残垣断壁的大地披上了一层银白的殓衣。
刺史府外,白日里疯狂争抢物资的百姓,此刻满足地打着饱嗝,围绕着残破的刺史府,里三层外三层地筑起了人墙。
他们深知,这些来自朝廷的人,是他们活下去的最后希望,绝不能让他们轻易溜走。
不少百姓凭借着在乱世中练就的生存本能,爬上了树梢,在枝桠间勉强寻得一处安身之所。还有人齐心协力,搬来粗壮的木头,搭建起简易的木塔。
塔尖上,几根松木火把熊熊燃烧,火星随着夜风飘向黑暗深处,照亮了他们警惕的脸庞。
公孙硕站在府内,透过破碎的窗棂,望着这如铜墙铁壁般的包围圈,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些看似愚昧的百姓,背后必定有高人指点,才能布置得如此滴水不漏。
“这些百姓怎么可能有这般缜密的谋划?定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公孙硕低声自语,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但此刻,即便察觉到这一点,又能改变什么呢?他是手持圣旨的并州刺史,肩负着重建并州的重任。
若此刻逃离,无疑是公然违抗圣命,犯下大不敬之罪,与谋反无异。
想到这里,公孙硕的后背一阵发凉。如今的公孙家,在朝堂上早已成为众矢之的,犹如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落魄者。
若再添上这等罪名,朝堂上的政敌必定会借机发难,将公孙家彻底铲除,满门抄斩。
“我不能跑,也无处可逃……”
公孙硕在心底呐喊,脸上写满了无奈与绝望。
被困在这破旧的刺史府中,他如同笼中之鸟,空有抱负,却无从施展。
思索片刻,他决定派人出去探查并州的真实情况,可刚一提出想法,新的难题又接踵而至。
“大人,若派人出去,安全如何保障?咱们总共就这几个人,朝廷连一兵一卒都没派给咱们……”一名随从忧心忡忡地说道,声音在空旷的府衙内回荡,透着几分绝望。
公孙硕长叹一声,心中满是苦涩。朝廷不派驻军的理由冠冕堂皇——公孙家本是并州的武勋世家,鼎盛时期手握数十万大军,如今若再派军,难免让人怀疑公孙家有割据称王的野心。
可他们哪里知道,公孙家的大军早已被柳林打散,编入了幽州军。如今公孙婀娜手下的军队不足万人,且这些军队实际上都受柳林节制,根本不会听从他的调遣。
“这等事,在朝堂上如何说得清?武勋世家代天子养兵,丢了军队就如同丢了官印,是杀头的大罪!”公孙硕愤怒地捶打着墙壁,手掌传来的剧痛,却丝毫无法减轻他内心的痛苦。
寒风吹过,吹灭了府内几盏摇曳的烛火,也吹走了公孙硕最后一丝希望。
在这冰冷的月光下,他望着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的府门,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命运就像这摇摇欲坠的刺史府,随时可能崩塌。而他,却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木塔上的火把噼啪作响,火星四溅。远处,传来几声狼嚎,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公孙硕知道,这漫长而又艰难的一夜,仅仅是个开始……
浓稠如墨的夜幕,沉甸甸地压在并州城满目疮痍的废墟之上。
刺骨的北风,裹挟着腐叶与尘土,像一头挣脱牢笼的猛兽,在街巷中横冲直撞,发出尖厉的呼啸。
风声中,时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为这座死寂的城市,更添了几分阴森与恐怖。
公孙硕独自伫立在刺史府摇摇欲坠的残楼上,如霜的月光洒落在他肩头,勾勒出一道孤独而又无助的剪影。
他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如蚁群般涌动的百姓,眉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心中的忧虑恰似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几乎将他淹没。
“手中的十几个空间戒指,顶多支撑这些百姓几日。可如今消息已经传开,越来越多的百姓正从四面八方赶来。一旦粮食耗尽,这些饿疯了的百姓,必定会再次陷入疯狂……”
想到这儿,公孙硕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更让公孙硕忧心忡忡的是,如此大规模的百姓聚集,就像黑夜里熊熊燃烧的篝火,必定会吸引并州贼人和溃兵的觊觎。
他的视线在周围巡视一圈,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贼寇蜂拥而至,烧杀抢掠的血腥场景。
“我手中无兵无卒,面对小股土匪或许还能勉强抵挡,可要是大队贼寇来袭,数百甚至数千人冲过来,我该如何应对?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我眼皮底下屠杀百姓?我身为朝廷命官,又有何颜面苟活?”
公孙硕越想越愤怒,拳头重重地砸在残墙上,震落的尘土簌簌而下。
与此同时,疫病的阴影,如同一团驱不散的黑雾,笼罩着整个刺史府。
百姓们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为疫病的传播提供了绝佳的温床。
只要一想到有人可能感染疫病,变成可怕的活死人,公孙硕就忍不住脊背发凉,仿佛坠入了冰窖。
“这疫病究竟从何而来?怎么如此诡异,防不胜防……”
公孙硕烦躁地拍打着脑袋,试图驱散这些可怕的念头,可脑海中依旧一片混乱。
为了弄清楚疫病的真相,公孙硕强压下内心的恐惧,命令仆从找来一具尸体,让随行的医者仔细查验。
医者战战兢兢地蹲在尸体旁,双手微微颤抖,翻来覆去查看了许久,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最后,他无奈地站起身,朝着公孙硕拱手,脸上写满了愧疚:
“大人,这疫病人传人,传播速度极快,至于具体病因,小人实在是……无能为力。”
公孙硕一听,原本就阴沉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双眼瞪得滚圆,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这种事还用你说?我自己难道是瞎子,看不见吗?”
公孙硕的声音在寒风中微微发颤,既包含着对疫病的恐惧,又有着对现状的无奈与愤怒。
在这走投无路的绝境中,公孙硕绞尽脑汁,思来想去,觉得唯一的生机,就是向柳林求援。
他在残楼上不停地踱步,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
“表姐公孙婀娜嫁给他,他应该会念及一些亲戚情面,派兵来援助我……”
公孙硕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眼神里却透露出一丝希冀。
然而,身旁的随从们听后,却纷纷露出担忧的神色。一位年长的随从皱着眉头,走上前,拱手说道:
“大人,柳林可是帝国北境之枭雄,心狠手辣,野心勃勃。咱们如今这窘迫模样,手中这点物资,连一般豪强都瞧不上,更何况是他这样的人物。他岂会因为一个女人,就改变自己的主意?”
随从的语气诚恳,脸上满是忧虑。
公孙硕何尝不知道随从所言句句在理,可眼下他已山穷水尽,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内心在理智与希望之间激烈交锋。最终,求生的欲望和对柳林那一丝侥幸的期待,占据了上风。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公孙硕决定安排一个仆从易容成自己的模样,留在刺史府稳住百姓,同时组织人手修建防御工事,应对可能爆发的疫病危机。
月黑风高,正是行动的好时机。公孙硕趁着夜色,带着几名亲信,悄悄从刺史府后门溜了出去。
寒风如刀,割在他的脸上,生疼生疼的,却无法冷却他心中的恐惧与绝望。他回望了一眼灯火稀疏的刺史府,心中五味杂陈,既担心留下的百姓和仆从,又对此次幽州之行充满了不安。
“柳林,看在表姐的份上,这次一定要帮帮我……”
公孙硕在心中默默祈祷,随后咬了咬牙,毅然踏上了前往幽州的道路,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在刺史府内,“公孙硕”强装镇定,指挥着同行的人修建防御工事。
而城外,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这里,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