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是引用了欧阳修的《朋党论》,说的是当小人们利益相同的时候,就会暂时地互相勾结成为朋党,那是虚假的;等到他们见到利益而争先恐后,或者利益已尽而交情淡漠之时,就会反过来互相残害。
甄嬛是借此说围绕着年羹尧聚集起来的人,不过是利欲熏心的小人,只要年羹尧不能再带给他们利益,就会内部互相争斗,自己瓦解。
皇帝听了甄嬛的意见,觉得言之有理,心中的烦躁也没那么多了,略带轻松地评价,“以利相聚,必然会为争利而散。”
皇帝的话出自王通的《中说》,也是说明了自己的态度。
甄嬛见皇帝的眉头不再紧锁,笑着提议道,“皇上如今可有心情陪嫔妾用个晚膳?”
皇帝有些歉疚地握着甄嬛的手,“自然是有时间的,只是养心殿还有不少折子没有批阅,朕今日怕是不能与莞莞一同就寝了。”
甄嬛很是理解地回握皇帝的手,“皇上是为万民生计劳累,嫔妾虽是闺中女子,却也知晓事情的轻重缓急。”
皇帝笑着夸奖道,“莞莞的聪明才智不输男子,朕没想到你不但满腹诗书,还对朝政有自己的见解,这后宫,也就你能与朕说上两句,解解朕的心急。”
甄嬛却惊了一身冷汗,自己怎么冲动之下,就议论前朝政事了,以后可万万不能了。
只是现在,皇帝没起疑心,甄嬛就更不能往这方面引导,只能不着痕迹地说起了别的话题,“四郎就会取笑嫔妾,若是再说,那嫔妾好不容易做的莲子羹,可就没有四郎的份儿了。”
皇帝见甄嬛面上满是羞恼之意,自己都没察觉的猜忌之心淡去,一个耽于情爱的小女人哪里会有吕武之心。潜意识里不再对甄嬛有防备,皇帝顺势起来,拉住甄嬛的手,“哦,莞莞亲自下厨了?那朕可要好好品尝一番。”
甄嬛俏皮地说,“嫔妾的厨艺不好,说不定这莲子羹又苦又涩,到时候四郎可不能嫌弃。”
皇帝则哈哈大笑,奉承说,“品尝莲子,最是该品尝其莲心中的苦涩,那才是莲子的精髓所在,莞莞的莲子羹倒是正对朕的喜好。”
甄嬛被哄得面红耳赤,含羞带怯地瞥了一眼皇帝,转身指挥宫人们摆膳了。
皇帝看着甄嬛的背影,喃喃道,“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趁着甄嬛不在身边,皇帝吩咐苏培盛,“等朕带着莞贵人去圆明园避暑,你让内务府在延禧宫弄一处莲池出来。”
苏培盛连忙应了,心里咂舌,这莞贵人果真受宠,要知道莲花最适合在环境就是活水,延禧宫又不靠着流水,内务府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才能引活水过来,将莲花栽种成功。
而且,以往避暑总要待到九月份才准备回宫,可那时候都要到莲花衰败的时节,莞贵人都没看到皇上的心意,那莲花哪里敢落?内务府又不知道要用多少方法才能保持莲花不败?
只是这事儿要头疼也该内务府头疼,关他苏培盛什么事。
甄嬛不知道还有一个额外的惊喜在等着她,只是柔声呼唤皇帝,“皇上~”
皇帝笑着走了过去,拉着甄嬛一同坐下。
翊坤宫,华妃寂寥地坐在香炉边,突然对颂芝说,“本宫闻着这香味淡了,你快去再取香粉来,皇上最喜欢翊坤宫里满是欢宜香的味道了。”
颂芝知道华妃心情不好,连忙从旁边的百宝阁上取了香粉盒。
只是没等颂芝动手,华妃一把抢过香粉盒,往香炉里倒了好几勺,冲天而起的香气熏得华妃连连咳嗽。
颂芝扶住华妃,“娘娘,您当心身体呀。”
华妃痴痴地看着环绕的香气,“皇上当日赐本宫欢宜香,说‘两情相悦、相见甚欢,彼此得宜,肌肤生香’,他说他和我的情谊,就像是这香,如今香还在,人却不在。”
颂芝为了让华妃重振旗鼓,说道,“娘娘,皇上对娘娘的心意天地可鉴,若不是受奸人挑唆,娘娘哪里会被禁足?”
华妃现在急需要证明皇帝是迫不得已,不是真的对自己有意见,颂芝的话就像为华妃指明了道路,她将所有的仇恨都转移到了甄嬛和沈眉庄二人身上,“今日皇上又去延禧宫了?莞贵人真是好手段,惠贵人也是个应声虫,对莞贵人百依百顺的。”
颂芝嘴角带着奸笑,“娘娘让奴婢准备的事儿都做好了。”
华妃赞赏地看了一眼颂芝,不愧是她的心腹,办事就是麻利,“让动手的人快一些,本宫一日都不想她们两个活。”
颂芝低声说,“娘娘放心,延禧宫那边已经开始了,咸福宫也在找机会,保管一击致命。”
华妃扬起了嘴角,得意地说,“甄嬛、沈眉庄,你们两个不自以为聪明绝顶吗?敢算计本宫,本宫不信死人还能口齿伶俐。”
颂芝给华妃捶着肩,“要奴婢说,莞贵人和惠贵人都是小聪明,娘娘您才是有大智慧的人。”
华妃自觉心腹大患已经不构成威胁,重心又回到了如何挽回皇帝的心上,“哥哥那边可写折子了?”
颂芝回答,“年大人的折子今早到京的,如今应该已经到皇上的御桌上了。”
华妃开始忐忑不安,“那皇上看了没有?若是看了,他不会不来翊坤宫的。”
华妃已经替皇帝找好了理由,并且将一切都怪到了甄嬛身上,“若不是甄嬛那个贱人蓄意勾引,皇上肯定早就看到哥哥的折子了,这个甄嬛,真是屡屡坏本宫好事,让延禧宫的内应加大剂量,本宫一个都等不了了。”
颂芝自然是顺着华妃说,“是,娘娘放心,过几日保管会传出来莞贵人痴傻,一个傻子怎么能做宫妃呢?”
华妃忍不住畅快地笑了起来,“是啊,若是皇上不忍心,本宫不介意代皇上处置莞贵人,本宫要让人好好折磨她,再送她去死。”
阴谋在暗处弥漫着,而延禧宫作为阴谋的中心,甄嬛已经陷入了身份危险的境地。
正值阳春三月,甄嬛很喜欢到廊下晒阳光,可能是春眠不觉晓,流朱只是回屋里那个披风的功夫,甄嬛就靠着柱子昏昏欲睡了。
流朱上前轻声说,“小主,若是乏了,回屋去睡?”
甄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几日,总是觉得睡不醒。”
这时候,槿汐端着药碗过来,“小主先把药喝了,这药若是凉了,药效也要大打折扣。”
甄嬛苦大仇深地看着药碗,可还是咬牙将药喝了下去,又含了一块蜜饯缓了一会儿,才觉得舒服,略带抱怨地说,“我这几日尝着,这药感觉酸了几分。”
流朱没觉得不对劲,猜测地说,“许是太医改了药方?”
槿汐却面色严肃起来,“太医院规矩甚严,若是该药房也该通知小主,至少两位太医商量才行,咱们都没收到什么消息,怎么会是改了药方呢?”
甄嬛也知道事情不对,“槿汐,你的意思是说?”
槿汐沉声说,“小主,可记得惠小主的手腕?”
甄嬛如何能不记得,若不是自己强制眉姐姐请了温太医来,怕是眉姐姐还以为自己的手腕是因为劳累损伤到了根基。
这差不多的手法,不调查,甄嬛对幕后黑手也有了猜测,只是如今皇后娘娘闭宫,将这件事挑出来也无人会追查到底。再说,上一次的事情,没有证据,对华妃的威胁几近于无,沈眉庄只能打了牙往嘴里咽。
甄嬛不想委曲求全,更想收集证据对华妃主动出击,只是如今最要紧的就是,找一个靠谱的太医,一个愿意蹚浑水的靠谱太医。
小剧场:
随着华妃被关了禁闭,黄规全更进一步的愿望落空,内务府依旧是姜忠敏的地盘。
姜忠敏拿回了权利,成日笑呵呵的,直到小厦子到来。
“厦公公,你说什么?”姜忠敏都觉得自己耳朵不好使了。
小厦子也知道这个要求为难人,可皇上养着内务府,不就是为了让他们化不可能为可能嘛,于是他笑着重复道,“皇上口谕,今年圆明园避暑的时候,让内务府在延禧宫建一处莲池。”
姜忠敏觉得天不亮了、花也不红了,恨不得立马将黄规全揪出来顶罪,心里苦涩,怎么轮到自己就这么倒霉啊。
“厦公公,不是我推辞啊,那延禧宫都没有活水,哪能建得起莲花池?”
小厦子满眼同情,“所以皇上慈悲,给了内务府好几个月的时间构思啊!”
姜忠敏只觉得眼前一黑,这能叫慈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