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聂倩儿反而不怕了,“若最讨厌拐子的江大人的家眷也不能相信,奴家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聂倩儿,或者叫四娘,她被拐子卖进花楼的时候太小,已经记不住本来姓什么,只记得自己在家中姐妹里排行四,家里面就四娘四娘的叫。后来跟在了花魁姐姐身边,便跟了她姓聂,倩儿则是老鸨起的,希望她是个好颜色的。
聂倩儿本以为在听过江家团聚的传奇故事后,这辈子也不会跟江晨有交集,没想到江晨竟然管起了拐子的事,甚至当年的花魁姐姐,现在的老鸨都忍不住抱怨,“这没了暗地里的货源,买姑娘的钱是少了,可好颜色的姑娘也少了。”
从拐子那里拿货,虽然贵但品质有保障,拐子眼睛尖,掳来的孩子没有一个不周正的。现在没了拐子,卖女儿的人家倒是不少,但挑选周正的就浪费时间了。
其实,灯一关,有什么周正不周正呢。但还是那句话,青楼又不是做慈善的地方,样貌好青楼才能赚得多,样貌差的一天不停地接客,都赚不了花魁一笑得来的赏钱。老鸨自然不乐意了。
聂倩儿安慰说,“姐姐莫急,这拐子的事儿终究是隐患,如今断了也有断了的好处。至于姑娘,听说咱们进胭脂水粉的地方形成了个买卖的地儿,既然在离咱们这么近的地方,说不得就等咱们接手孩子呢。”
朝廷明面上是严厉禁止拐卖的,甚至康熙下了好几道口令,督促刑部打拐。并且,对于拐卖罚以重刑。
凡诱拐妇人子女,或典卖,或为妻妾子孙者,不分良人奴婢,已卖未卖,但诱取者,被诱之人若不知情,为首者,拟绞监候,被诱之人不坐。若以药饼及一切邪术迷拐幼小子女,为首者立绞;
妇人有犯,罪坐夫男,夫男不知情及无夫男者,仍坐本妇(决杖一百,余罪收赎);对于从犯及其知情不报者,皆流放宁古塔。
所以,真要是严查,青楼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了。
老鸨嗤笑,“所以你说,那江大人非要瞎好心打拐子,可打了又如何,自然有丧良心的人卖儿卖女,还浪费妈妈我的时间精力去挑人。”
聂倩儿却不认同,至少没了拐子,就不会有江父那样为了找女儿丧命的好人,至少不会有自己这样,本应该平凡过一生,却要卖笑的人。
可面上,聂倩儿却说,“要我说,这也是好事,原来拐子卖的孩子总想跑,这被亲生父母卖进来的,就知道死心了,也没有退路,也不需要天天费心盯着。”
老鸨一想也是,“这确实是个好事,只是以前硬骨头都被拐子们调教好了,现在还得咱们自己来,也是件麻烦事。”
聂倩儿说,“咱们自己调教,总比拐子不知轻重强,他们下手重了,坏了姑娘们的皮子,养回来不知道要花费多少。”
拐子发现把人打坏了可不会让青楼知道,青楼买来了人发现了,也只能怪自己眼拙,本来做的就是皮肉生意,皮子总得治好,这可不就是一笔额外支出。尤其是万一真治不好,那不就成了‘亏本买卖’。
老鸨这才勉强满意地说,“倒也是,这样一来,一手调教的姑娘倒是更合心意一些。”
糊弄过了这件事,聂倩儿才有时间问江晨打拐的事,“姐姐,江大人可是因为当年姐姐被拐的事情才...”
老鸨一脸晦气地说,“可不就是为了这件事。本来联络好的拐子,全被刑部一网打尽了,说好的货也被刑部循着线索送回家了。得亏我没有付定金,不然不亏死了。”
聂倩儿没想到江晨的动作那么快,可面上还是安抚老鸨,“妈妈这可说错了,要是付了钱,咱们可就算买方了,说不定也要被抓进去。”
老鸨被这话吓了一跳,捏紧了手帕,后知后觉地说,“这倒是,若真追究起来,咱们青楼上上下下都得被抓起来。”
这下,老鸨有些坐立难安,自我安慰道,“要这么说,八大胡同里哪家花楼没做过这样的买卖,要抓也不可能只抓咱们一家。”
聂倩儿不想楼里继续收被拐来的孩子,就顺势吓唬老鸨,假意慌张地说,“可那些大花楼背后都有权贵撑腰,咱么这样的小花楼...”
然后,聂倩儿又故作犹豫地说,“但再怎么说,咱们八大胡同也是一损俱损的,今日端了咱们,那些大花楼不怕明日就是他们吗?”
这话让老鸨安心了,“你说得对,这江大人再怎么愣头青,也不敢把手伸到八大胡同来。”这背后的水才叫深呢,哪怕是江晨,也扳不倒后面的大山。
聂倩儿看着老鸨笃定的神情心中一沉,这个吃人的地方永远也倒不了吗?
送走了老鸨,聂倩儿第一次在房间里置办了一尊佛像。
青楼女子命苦,基本都会信佛给自己一点安慰,聂倩儿以前不信,也就没布置过,现在倒也不是信了,只是想为江晨祈祈福。那些挨千刀的拐子没等来老天的报应,却在人间被惩处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聂倩儿自己在这个泥潭里,没办法报答江晨,只能为江晨祈祈福,也算求个心安。
只是没想到,这样过去了二十年,聂倩儿都已经成了老鸨,竟然见到了五公主,江晨的妻子。她相信江晨,也愿意相信五公主。
五公主看着聂倩儿一脸无畏的样子,有些复杂地问,“你,心悦额驸?”不然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说这些。
聂倩儿笑了一下,“奴家只是佩服。”她的人生艰难地走过了四十二年,在青楼里见过了数不胜数的人伦惨剧,坚持不懈并且不嫌弃丢失女儿现状的只有江家一户,而江晨还能以己推人,去管别人不愿意管的事,怎么不让聂倩儿钦佩呢?
五公主明白了什么,她悲伤地说,“你是被拐进青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