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崇州府城几乎看不见白色的雪,空气中还飘荡着丝丝寒冷,黑色的土壤下千千万万等待生长的种子正在蓄力,大街小巷中百姓们脱下厚重的棉麻衣,舒展开被冬日禁锢的胳膊腿儿,
似乎到处都透着旺盛的生命力。
这几日城中打铁铺子格外的火热,临近农耕,大家纷纷来修理搁置了一年的农具…
说起来近日里最开心的还是有了正大光明理由不去学堂上学的姜团子,
春耕将近,城外荒田之前搁置下的事情都可以开工了~
她今日起了个大早,撅着屁股从暖房中翻出自己的小锄头,
一身藕粉色的团子,脑袋上啾啾挂着的毛球乱晃,初阳下缀着的宝石璀璨夺目,
只见她雄赳赳的扛起小锄头,露出白萝卜一样的小胳膊,迈着小短腿往西苑旁那块划出来的田地走去,
她扛着小锄头毫不费力,一路上蹦蹦哒哒,背影里都能看出高兴,身后还跟着正言他们。
正言空着两只手,困倦的打个哈欠,眨去眼角的泪水,表示非常不理解,
“为什么小姐上学堂起不来,翻地就能起来呢?”
拿着两个锄头的正律瞄准倒霉弟弟的屁股就是一脚,“你哪来的那么多问题,赶紧走!”
比小姐走得还慢!
“嗷!”
正言双手捂腚,抻着脖子控诉,“小姐,你快看正律,他打人!!”
正沉浸在快乐中的团子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没听见呀~没听见~
……
“嘿咻~嘿咻~”
光秃秃的土地里,白嫩嫩的团子一下、一下挥动小锄头,圆乎乎的脸因为用力更加鼓,眼睛亮亮的,
她一边翻地,一边念念有词,
“一个坑…吃一顿!”
“安安加油!”
还不忘扭头去督促被人从窝里拖出来的狐狸崽崽,
“崽崽,快挖!”
崽崽白净的狐狸脸一块、一块的黑,嘴里嗷嗷叫着,两只前爪正在奋力刨土。
“小姐…”
“厨房做了鲜鱼汤,您要不要尝尝?”
“是松湖里的鱼,孙管家新买回来的…”
端着鲜鱼汤的酿酿站在一旁,企图用好吃的将团子骗回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漂亮干净的小姐都快变成小泥猴了!
鱼汤?
团子的背影定住一瞬,她咂咂小嘴巴,嘟囔老半天,确实挺渴~
只见乖乖的小姐一只胖手还不忘拖着小锄头,哒哒往酿酿这里跑,
她一双小秀鞋沾上灰尘,都有些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就在酿酿以为自己即将成功的时候,姜安半路停了下来,
她皱巴着细长的眉毛,胖爪啪的糊在正在挥汗的正言身上,
“嗯?”
“怎么了,小姐?”
团子指了指他面前刨出来的大坑,又指了指自己,奶音严肃,
“你挖这么深干嘛,是准备把安安种里面嘛?”
酿酿:瞧瞧她家小姐多聪明,都会阴阳人了!
“额…”
正言抓抓后脑勺,嘿嘿一笑,在监工安安的注视下,用锄头将土又给添了回去,
姜安用脚踩了几下,这才心满意足的去喝汤。
她双手捧着碗吨吨吨,大大的碗都将团子的脸遮上,
闻着味跟着来的狐狸崽崽扒着小主子的衣服,狐狸眼盯着鱼汤碗,期期艾艾的叫。
酿酿轻轻拍去小姐身上沾着的泥土,“小姐,我们就在这里看着他们,”
“您监督他们好不好?”
团子喝完汤,胖爪举着瓷碗,拿出壮士临行前摔碗的气势,掷地有声道:“安安还能继续呀!”
“不累!”
酿酿:……
她从一旁也拿起锄头,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吧!
从晨起到正午,安安都待在这片田里,直到身上的牛劲终于用光了,
她仰着小肚皮,细胳膊、细腿啪嗒甩在身侧,整个团子躺在棚子里,额头上翘起的呆毛软趴趴的,
“安安…安安休息一下下哈~”
就一下下嗷!
明明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却还嘀咕着,“吃饭…吃饭记得叫安安啊~”
酿酿将抱来的薄被盖在小姐身上,又命小厮将棚子两侧的草帘放下,挡去风带来的冷意,
棚子中只剩下火炭燃烧的声音…
姜安这一觉睡得又暖又香,直到孙管家带人来给送饭菜。
属于她的那份是孙管家亲自端着送进来的,
还没清醒的她抽动小鼻子,半梦半醒间好似躺在巨大的四喜丸子上,
这丸子啊,怎么吃都吃不完…
“丸子…嘿嘿…”
酿酿:“小姐?”
孙管家眉眼慈爱的去看脏兮兮的团子,“小姐,用午膳了,今日厨房做了四喜丸子。”
“唔…”
被吵醒的团子睁开一只眼睛,迷茫的去看孙管家手中的托盘,
“丸子?”
她在榻上滚了滚,小毛毛虫一样露出脑袋瓜,透亮的圆眼睁着,“安安的丸子从梦里跑出来了?”
孙管家笑着接下小主子的话,苍老的手将她有些乱的头发抚顺,“对啊,所以小主子要不要起来用膳啊?”
“要啊!”
吃过饭的团子乖乖坐在榻上,
孙管家的手比酿酿还要巧,没几下一个漂亮的小啾啾就又出现了,
“小姐,这田都翻过一遍了!”
棚子外是正言的喊声,
眸子噌的亮起来的姜安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哒哒往外面跑去,
这袋子是用锦缝制的,针脚细密,
是她第一次与姜寂臣去长明村时,张伯送给她的,里面装着粮食种子…
姜安抓出一把种子,白嫩的小脸上是对它们的希翼,
一阵风吹动,附近的树枝摇晃,树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嫩芽迎风舒展身体,
小小的团子站在田中,身侧的白狐狸叼着布袋,
她的胖爪一扬,一把承载着希望的种子就这样被种下。
直到布袋空空如也,姜安拍拍小手,笑起来时露出白糯的牙齿,她哄小孩子一样,对着这片土地说道,
“要快点长大嗷,要给爹吃安安自己种出来的粮食!”
往她的小院走时,恰好姜寂臣刚回府,
“阿安。”
“爹呀~”
他将脏兮兮的闺女抱起来往摘星院中走,大掌握上她还沾着泥土的小手,“阿安将种子都种下去了?”
“对呀~”
她抓起腰间空空如也的布袋,语气自豪,“安安把张伯给的种子都种下去了!”
“到了秋天就会长出来粮食~”
黄昏里,男人抱着小娃娃愈走愈远,
风声里还有他的轻笑,远远地还能听见老父亲对闺女毫不吝啬的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