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来到了八月。
八月的星城是格外炎热的,刺眼的阳光照射大地,升腾起一片热浪。
就连蝉鸣都被这热浪给吞噬得一干二净。
自从放暑假后,陆寻已经有接近两个星期没有出门了。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那个原本看上去清爽干净的阳光大男孩变得有些面目全非。
头发是乱糟糟的,胡子是浓密得能遮住半张脸的。
原本明亮清澈的眼睛中满是疲惫,带着几分对世俗众生的漠然。
站在门口的赵落人都傻了,手上提着的塑料袋也不由得掉落在地上。
“你真是陆寻?”
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陆寻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怎么,补了几天课就连你爹都认不出来了。”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赵落这才一脸安心的点点头,随后提起塑料袋怒骂道:“你还有脸说,老子这段时间本来就忙,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还得来照顾你,不过没办法,谁让你是我儿子呢。”
陆寻接过塑料袋,里面满满的都是各种各样的蔬菜瓜果,他笑了笑回答道。
“我也不想麻烦你呀,但谁让李旎回老家了呢。”
将塑料袋放到厨房后,陆寻伸了伸懒腰,语气轻松的继续说道。
“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啦,以后就不用麻烦你了。”
赵落换好鞋子,好奇的问道:“你的旷世巨作写完了?”
陆寻点点头,笑而不语。
赵落也没想太多,径直走到沙发上躺下,虽然他知道狂风老贼就是陆寻,但是对于他嘴里的旷世巨作并不算上心。
毕竟大家都是高中生,总不能真写个什么文学着作吧?
陆寻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两瓶冰可乐,随后走到客厅,将可乐递给了赵落。
两人打开汽水,咕嘟咕嘟的喝着。
陆寻浅浅的打了个嗝,随后扭头看着赵落说道:“等一下还要你帮个忙。”
赵落听到心中顿时一紧,身子也不由得坐了起来,一双眼睛中满是若有所思。
他试探性的问道:“说吧,什么事?”
陆寻回答道:“我把我新写的小说打印了七份,你下午帮我一起校对一下。”
“噗~”
赵落差点被可乐给呛死,他将可乐往桌上一丢,随后起身朝着陆寻抱拳作势要走。
“我还有事,告辞。”
陆寻直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声嘶力竭的哭嚎道。
“老赵啊,你可不能走啊,没有你我一个人搞不定啊,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赵落满头黑线的看着陆寻,他抓着陆寻的手拼命的往外拽。
“不至于不至于,你别这样,你先起来。”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赵落皱了皱眉,点点头咬牙答应道:“行行行,答应你答应你。”
陆寻立马站起身,拉着他就往书房走。
面对陆寻一身的蛮牛劲,赵落根本无力反抗。
一进入书房后,赵落就看到了令他相当震惊的一幕。
原本干净整洁的书房变得一团糟,遍地都是白色的A4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的印刷着黑色的楷体字。
赵落的心顿时凉了一大截。
他刚想转身,就听到咔哒咔哒的声响,这是房门反锁的声音。
“我现在可以反悔吗?”
赵落的声音有些颤抖。
陆寻赶忙纠正道:“我们都是好兄弟,那些影响感情的话不要说。”
说完后,他伸出手在赵落的肩头拍了拍,神色轻松的安慰道。
“放心啦,这里也没多少工作量,你只要做完了,我随时都可以放你走。”
“呵呵~”
赵落扯着嘴勉强的笑了两声,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双眼中满是对生活失去希望的眼神。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很快来到了下午三点。
赵落眼中的负面情绪更深了,浓厚得就像蜂蜜,只有源源不断的泪水才能化开。
他手中捧着一份装订好的书稿,最后一页摊开在他的手上。
赵落看着最后一段话呆呆愣神。
心中只觉得堵得慌,他欲哭无泪,满腔的难受根本就无处发泄。
他抬起头,看着陆寻的双眼,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就像冬天结冰的湖面,白茫茫的,透着刺骨的寒冷,几根枯黄的芦苇生长在岸边,北风呼啸,周围的草都被低低的吹着,只有芦苇挺直了腰,屹立在其中。
赵落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封面上的两个硕大的印刷字体。
《活着》
“还真他妈的是旷世巨作啊。”
...
下午五点,将精神有些涣散的赵落送回家后,陆寻开着车准备前往白墨那里。
车的副驾上整整齐齐的码着七份稿子,在稿子的旁边是半箱被打开的红牛。
陆寻伸出手拿起一罐,单手将其拉环拉开,随后咕嘟咕嘟的灌到嘴里。
小提琴悠扬的声音回荡在车厢内,空气中飘着清雅的熏香。
陆寻很快来到白墨的大庄园。
他们夫妻俩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隔着老远陆寻都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份急躁。
车还没停稳,两人就围了过来。
白墨更是一脸的猴急,他冲着陆寻喊道:“快快快,书稿书稿。”
陆寻指了指副驾,他们赶忙挤了过去,丝毫不在意陆寻的变化,现在在他们眼中只有对书稿的渴望。
陆寻无奈的耸耸肩,刚准备打开车门下车,就发现他们两夫妻已经坐到了车的后排位置。
白墨手拿书稿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你下车干嘛,赶紧带我们去机场啊。”
陆寻疑惑的问道:“去机场干嘛?”
他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去京城啊?黄鹂没跟你说吗?”
黄鹂抬起了头,一脸惊讶的扭头看着白墨:“我不是让你说吗?”
白墨张了张嘴,整个人陷入沉思。
陆寻摆了摆手,叹息一声后说道:“算了算了,说不说都一样,那我现在直接去,票买好了吗?”
黄鹂点点头:“票都买好了,晚上七点的飞机。”
陆寻抬手看了看手上的腕表,还有一个半小时,来得及。
他系好安全带,脚掌轻踩油门,引擎发出一声咆哮,朝着机场的方向疾驰而去。
...
晚上七点,三人已经在一片绿灯中上了飞机。
白墨和黄鹂两人似乎是看书看魔怔了,就连走路的时候都要捧着书稿。
十三万字的书籍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长,更何况他们只是简单的过上一遍。
飞机起飞一个小时后,白墨率先放下了手中的书稿。
白墨转过头看向后排的陆寻,此时的陆寻正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白墨思索了一番后,还是决定先不去打扰他。
他闭上眼躺在柔软的沙发上,随后长吁一口气,心中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文字和语言来描述这本书,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语去描写陆寻。
一个十八岁的高中生,竟然能写出如此经典的文学名着,倘若不是亲眼所见的话,他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的。
一旁的黄鹂也放下了书稿。
比起白墨,她的文学素养高出不止一筹,对于书的感悟也是相当深的。
可越是感悟,就越能看到那书中看似平淡的文字中蕴含的苦难与悲切,也更能感受到福贵在面对无数挫折与磨难后,依然保持着积极乐观的心态。
这一点和陆寻之前所有的作品都很类似,在他的笔下,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主角能好好的走下来。
夫妻俩微微对视,眼中思绪流转,心中感慨万千。
...
夜晚十一点。
倘若是往常,白玉林的小院中肯定是一片漆黑,可今天不一样,院子里灯火通明。
书房中摆放着一张红木大方桌,三位老人依次就坐于其上。
桌子上摆着各种水果糕点,还有三个青花茶盏。
白玉林和秦老都在闭目养神,齐云则是个跳脱的性子,面对两个闷葫芦的他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很快,房门外走来了一人。
来人不高,不过一米六几,身材矮胖,脸上带着黑框眼镜,头上渗出几分细密的汗珠,他是人民出版社的总编,李文卓。
进门后,他笑呵呵的看着众人打着招呼。
“秦老,白老,齐老,我来了。”
三人虽然地位高于他,但也不会托大,纷纷点头微笑示意。
白玉林热情的招呼道:“这么晚还把你叫过来,真是辛苦你了。”
李文卓赶忙摆摆手,回答道:“白老,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算不得辛苦。”
白玉林呵呵一笑,随后招呼着看茶。
四人闲聊一阵后,白墨带着陆寻来到了这个小院子。
这是陆寻第一次来这,他不敢乱看,只是低着头小心打量着这里。
心中暗暗决定到,自己以后也要在这里买上几套四合院。
白墨率先走了进去:“爷爷,陆寻来了。”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站起身朝着屋外走去,就连黄鹂都被这大阵仗给吓了一跳。
陆寻一脸茫然的抱着书稿。
齐云动作最快,二话不说就冲上来把稿子全部拿走。
自从听说陆寻写了篇文学作品后,他的心中就满是好奇,就像有一根狗尾巴草在他心里挠啊挠,弄得他心痒痒。
经过一天的等待后,他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所谓的礼仪了,拿起书稿坐在椅子上就是如饥似渴的阅读着。
房间中再度恢复安静。
众人手捧书稿落座仔细的看着。
只有陆寻一个人显得有些无所事事,虽然他也很想融入到这里面,但怎奈何这段时间受到的折磨太深了。
手里拿着书稿就是看不下去。
他抬起头好奇的打量着房间的设施,各种古董字画应有尽有,陆寻不太懂这些东西,但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这些肯定是价值不菲的名贵宝物。
虽然已经是盛夏,但是屋子中并不显得闷热,反而还时不时的有微风吹过,带来些许凉爽之意。
环绕一圈后,陆寻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点心上。
这些点心都是白案大师亲手制作,不仅外形好看,内陷也是经过巧思的。
陆寻拿起一个荷花酥,酥脆的外皮下,包裹着夹杂着薄荷的内陷,清凉与甜润包裹着舌尖的味蕾,口中满是独特的酥香。
甜品的最高评价便是不甜,这个荷叶酥也是这样,陆寻眼睛放光,一连吃了好几个。
接下来的时间就有些磨人,他看着窗外的小院直发愣。
古风古韵的装扮配合上那淡黄色的灯光,还真别说,颇有几番古时候的意境。
他在心中暗暗决定到,自己以后也要在京城买上几套四合院。
夜已经深了。
在保姆的再三劝说下,白玉林和秦老心中纵然再不舍,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放下手中的书稿前去休息。
白墨看到一半便不敢再看下去,场上看书的人只剩下了三位。
其余两人拿着手机无聊的刷着微博。
李总编是最先看完的,他天天与文字打交道,对文字的敏感度和阅读能力都是顶尖的。
他伸出手推了推眼镜,目光灼灼的看着陆寻感慨道。
“妖孽啊,真是妖孽啊。”
白墨率先回答道:“不是老李,好端端的你怎么能骂人呢。”
李总编被这句话呛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冷哼一声,没好气的白了白墨一眼,随后看着陆寻认真说道。
“陆寻,不瞒你说,你这本书,是我这两年看过最好的一本。”
说完后,他便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他思索了一下,指着书疑惑的问道:“你这本书,好像还没写序的吧?”
还没等李总编毛遂自荐,一旁的白墨再次开腔。
“唉唉唉,老李啊,我说你别太过分了啊,就凭我和陆寻这关系,这个序怎么轮也轮不到你,你啊,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李总编脸上有些不满,他梗着脑袋反问道:“那就你那水平,给你机会你能中用?”
“什么话,你这是什么话?”
白墨站起身撸起袖子,脸上满是嚣张。
李总编也不服,他站起身,虽然个子没他那么高,但是气势丝毫不虚。
“怎么,你又想和我练练了。”
白墨冷哼一声,指着他的鼻子说道:“这里太小,咱们出去练练,你看我今天能不能把你这个矮冬瓜打成扁南瓜。”
“小白脸开始人身攻击了是吧,走,出去练练,你看我能不能一只手打死你。”
“老子让你一只手。”
“我还让你两条腿呢。”
两人推搡着走出书房。
黄鹂抬起头解释一句:“不用管他们,他们俩从小就这样。”
陆寻平静的点点头,他拿起碟子中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嘴里,面无表情的咀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