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归打仗,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不用去监药司点卯,在家待业的时间里除了指点苏尚备考之外,李幼白还会继续练功,偶尔坐在院子里看着太阳落山,如此一日复一日等待时间流逝。
距离四月份结束还有小半个月时间,各式各样的消息从家门外传来,在中州城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现如今仍是粮灾一案,然后就是王家一系倒台的事。
港口那边好几条街道,一到晚上趁着巡逻卫兵不注意就争抢地盘,打死打伤很多人,舞刀弄剑很不像话,并且王家当中有人与粮灾案牵扯甚多,直接出动了官兵进行搜捕。
大城不像乡下村落面积狭小,中州城整片东面港口住宿着各类人种,哪怕盗贼藏在里面,官府也不愿意敲门查验。
主要问题还是居住在区域内的洋人,本地商户将他们称为金猪,不愿得罪招惹,官府亦是如此。
而且大秦帝国借助公输家族的机关术打通了海外商道,周遭有不少小国都会前来朝贡,有些会留下充当彼此语言文化交流的使者,久而久之,居住在此的洋人就成了港口的一部分。
所以抓了一批,逃了一批,城内张贴布告进行通缉,通缉令一出,城内的江湖人士开始激增起来,惹得百姓不敢在街上逗留,出来办完了事就赶紧跑。
四月二十四,雨生百谷,春夏两季交替之中的第一场小雨在中州城上空落了下来。
李幼白带着小翠上街买菜,快要晌午,两人踩着青石上的雨水慢慢走在菜市的雨幕中,粘稠闷热的雨点降在油伞上,两人的身影与声音也在纷纷扰扰的叫卖声中断断续续飘向远方。
“家中还有两只大鹅,今日不买肉食了,买些素菜回去做顿菜汤喝喝。”
“啊,可是小姐想吃羊肉...”小翠看着肉铺前肉钩上的红肉期颐的开口说。
“是你想吃还是小姐想吃?”
小翠俏脸一红,吐了吐舌头后不好意思地抓抓自己的丸子头,“被姑爷看穿了...”
随后,两道身影在肉铺前驻足下来,李幼白买了二两羊肉,又买了几根羊骨,大概有四两重,最补的还得是喝汤,想到上次吃羊肉是去马庄那会了,买回来给小姑娘吃吃自己也解解馋。
等到老板把肉称好,小翠喜滋滋的掏出钱袋子付账。
她高兴的并不在于钱,而是姑爷的随意或者说是纵容,看起来完全没有脾气,但是紧要关头的时候却又非常可靠,像清河县里那些贪官恶霸,最后都被砍了脑袋,姑爷只在后面动动嘴巴就都做到啦。
虽然是听别人这么说,可她认为这种事多半是真的。
小翠看着姑爷那身漆黑如墨的裙袍,长发垂在脑后,看去侧颜静美端庄,身形却是和女子一样纤细单薄,有点儿文气,光是看外表,完全无法认为会是能做到那些事情的人。
“愣着干嘛?”李幼白撑着伞,另一只手里提着荷叶与草绳包裹着的羊肉,出声提问站在路边看着她发呆发愣的小姑娘。
小翠甩了甩头,赶紧抢过李幼白手里的东西提在身后,红着脸跟在李幼白身边一步步往家的方向回去,步行许久,菜市场里头闹哄哄的,他们不约而同往菜市口的方向挤过去。
小翠没有留意,而是低着头开口询问说:“姑爷,你那么厉害,武艺和药理学了多久哦?”
很早之前,也就是他们苏家还在裕丰县的时候,姑爷来到苏家救治苏老爷的时候,是她第一次听说姑爷的名字,听到是个很年轻的人,第一时间除了惊讶以外,更多的是好奇。
那时就在想会不会成为小姐的良配,没想到自己随意一想却成真的了,到如今也成了自己要服侍的人,心里禁不住会有别的想法,可也不会与小姐冲突,只是觉得与姑爷待在一起,会有种很安心又很宁静的感觉。
最近一段时间,她发现小姐和姑爷相处好像出现了点问题,表面上似乎没变很难说得清,可小翠对苏尚最熟悉了,问题应该是出在姑爷身上,想要声东击西试探着问些东西,或许能帮到小姐也说不定。
“多久,十几年吧。”李幼白看着往前边聚集的行人,随意回应着,“我以前是个医师,到后来就专心学武了。”
小翠抬起头,有点儿不理解姑爷的意思,她生长在苏家,仅仅学药理就要花费很长时间,医师和药师一字之差却完全不同,她不懂医,药,武三者之间的关系,疑惑着问说:“为何后来专心学武了,姑爷医药两道,潜心修行怕是能够成就一番大师救更多的人。”
李幼白还在仔细看着远处的行人,恍惚的人影中,一辆辆囚车运往菜市口,显然是准备砍头的,她回头看向小翠,心思流转,她对什么大师没兴趣,学武是为了保身,至于医药她为何不继续精进了,她自己心中已经有想法。
于是对小翠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清河县那场粮灾光发米是没用的,老百姓吃完还是要饭,但是你若能把田地给他们,那他们就还有活路,吃不饱是肯定的但不至于饿死,苟延残喘是很痛苦可活着才有希望,这才是真正的医术。”
小翠皱着娥眉,尝试着理解但仍然很难明白,而此时姑爷却把伞塞到了她手里,她刚抬头,就看到姑爷跟着人群往前走,她慌忙道:“姑爷你去哪!?”
“我去看砍头,你先回家!”
小翠怔愣着听完,左看右看,再看前方菜市场,果然囚车被马队拉着过来,群情激奋的百姓举起石头,一块块石子砸到犯人身上,她一想到待会头颅落地的场景,胃里就开始翻腾,干呕几下后扭头就向家里走,不再理会姑爷了。
菜市口刑场,被反绑双手的犯人推搡着被押送上台,后背插着亡命牌,上头清一色都是贪污受贿等罪名字样,有几个是草菅人命,徇私枉法,还有两个是港口闹事案中的贼人,今日一次性全部砍头。
李幼白混在人群里,听取群众声音和意见,实事求是力求不要被权力,金钱,财富迷晕了双眼,遥想在清河县指挥大军指哪打哪被人拥簇的感觉,说实话令人着迷必须时刻警醒自己。
“砍死这些狗官!”
“娘西匹,砍头太便宜他们了!”
这是群众意见。
李幼白听着百姓们的咒骂不为所动,十几年来,砍头的场景她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第一次会惊讶,第二次仍会心跳加速,四五次七八次十几次之后就会麻木,像是看戏一样。
“大哥,上头那些人都犯了什么罪,怎么那么多人要砍头?”李幼白向旁侧的消瘦汉子打听。
消瘦的汉子上下打量李幼白几眼,见她白白净净又文文弱弱的,只当是读书人,眼里羡慕,言语也恭敬起来不再似刚才骂人那般直接问候人家列祖列宗。
“公子你是不知道,上头那些人死有余辜,哄抬米价制造粮灾,清河县有个叫赵二的老惨了,因为这事惨遭贪官毒手,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啊,死的时候没能和婆娘见上最后一面,可赵二死都不知道啊,她婆娘和女儿早就在他送走当晚就被贼人杀害暴尸荒野了,从清河县传出来的事现在简直是家喻户晓!
哎,不说了,反正不杀这些贪官不足以平民愤!”
“对!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这是倾听群众声音。
他这嗓子出来,周围许多人跟着起哄,随着刽子手落下屠刀将贪官们的脑袋一颗颗砍落,鲜血飞溅撒到菜市口的地面上,轰然叫好声不绝于耳,脸上浮现起激动的殷红心生痛快!
李幼白心中一虚,看了会之后悻悻的转头快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