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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丹师考核最后一项是为重头戏,也是朝廷最为看重的。

场地换到空旷的庭院里,四面环树,高墙房屋又遮挡八方,冬日寒风吹不进来一点儿,无风的环境下刚好适合炼丹。

此时,每一百人分成组别,每个考生旁边都会有官差将考生动作细致化书写下来,最后以丹药成色,过程手法,火候控制来评定成绩。

李幼白稍稍有点激动,这十几年来,她还是第一次与同僚同台竞技。

别看来参加考核的书生水平一般般,可那些江湖人水准就不低了,毕竟他们是靠炼丹吃饭的,如今投靠朝廷想吃皇粮更是使出浑身解数。

第一波考生入场,和第一场考核模式差不多,都是监药司提供丹药名称与效果,然后考生自己寻药随意发挥。

场地中央摆满药架,每当有人将药材取走,都会有监药司的人立马出来补上,这第四场考核几乎就是第一场考核的实际应用,不再是书面形式上的说说而已。

李幼白站在远处观望,监药司提供了几种普通丹炉给考生使用,药材也都是极其常见的种类,完全不怕人多浪费。

上到丹炉,药材挑选,下到木柴,控火选择,每个环节都非常考验炼丹师手法。

静静看了会,李幼白发现不少读书人笨手笨脚,丹炉和挑选药材倒没太多毛病,可这点火升温操持得稀碎。

要么木柴加多了干柴烈火烧得丹炉通红喷气,要么就是引火没做好光冒烟不出火,呛得旁边考生咳嗽连连,眼睛都辣得睁不开,直接气得骂娘!

总而言之,乌龙事不少,全被旁边监视的官差记录在册。

其中懂得炼丹门道的,可能练就寻常丹药已无难处,特意炫技,诸如两味药材就可得到的效果,这些人则是用四五味综合调和以后才能得到,步骤增多,变化也跟着增多,更难,可更能体现出自己的价值与能力。

见到监视官差奋笔疾书记录时,便心生快意嘚瑟,看向附近手忙脚乱的书生们时,得意的脸上稍显不屑之色不加以掩饰。

早在很久以前,读书人将习武,炼丹,匠工,机关术等视为不入流的奇技淫巧,唯有读书最高,想不到他们也有为了吃上皇粮而放下当初鄙夷去学这些东西的一天。

所以在江湖人眼里,读书人最是虚伪!

等轮到李幼白时,天色已然昏暗下来,场地内有侍女提着灯笼过来点燃火烛悬挂于周边房檐下,就着微亮的光难度加大不少。

药架上的药材种类太多,光线一暗就更难辨认了,稍不留意用错药便会前功尽弃。

李幼白来到位置上,打开桌面木盒取出丹方,是个名叫醒神丹的丹药。

主要作用是提神醒脑减缓疲劳等,还有恢复体力缓解焦虑作用,与回食丹一样经常被人携带服用,不过由于药材关系价格与低等丹药相比要高上不少,普通老百姓和读书人是吃不起的。

用途很广,不过李幼白最常见到的地方就是当年顺安城监牢里。

行刑狱卒先是给犯人喂服醒神丹,再硬的嘴巴,几鞭子下去后上夹棍,上铁烙,割鼻切耳,持久一点能忍两轮,嘴巴松的,还没上烙就全部招供了。

简直屡试不爽!

像此类普通丹药,或者说对李幼白来说丹炉选择没太大所谓,拿着竹篮将所需药材取回。

木柴方面,李幼白选择了榆木,由于以前长时间炼丹,榆木密度高燃烧时间长而且火焰稳定,最为适合长久炼丹。

事实上,一炷香的时间最好还是选择松木这种密度低燃烧快的更合适。

听得敲锣声响起,选择好丹炉木柴以及药材后的所有人同一时间开始动作,不同人步骤不同,有人先引火热炉,也有人清洗药材先做药引。

醒神丹李幼白是没做过,但知道功效的话就不难了,这和后世数字考试如出一辙,知道答案,过程可以由自己随意推导,实际更要简单的多。

李幼白处理完药材,看了看周围聚精会神炼丹的考生们,有点恍惚,想起以前看小说,炼丹总是神乎其神,真正见了,不过是干柴烈火烧炉子和做饭别无两样。

醒神丹属于安神醒脑类药物,不得猛火炼制,必须温和熬煮提取药材中所含精华。

李幼白在监药司官差错愕的目光中,手拿折扇划过炉盖,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沉重的青铜盖顶就稳稳落到了桌上。

随后折扇甩开,在盛放药材的瓷碟一扫,几味药材无声落入丹炉的凹槽之中,紧接着折扇合起,像是一只无形大手般移到炉盖上,轻轻一带便将丹炉盖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流畅得不能再过流畅。

负责记录过程动作的官差目瞪口呆,不知如何书写,别人都是轻手轻脚慢慢来的,眼前这年轻人却是又快又稳,看样子还是个会武功的高手。

官差咽了口口水,咬咬牙,也不管自己看不得看得明白,直接把李幼白刚才那套动作直接写在纸上。

李幼白单手拿折扇轻轻击打盛放有松脂瓷杯。

白莲剑心诀并非刚猛心法,但多年前与允白蝶所传内功结合后,剑意极盛锋芒太过,不加以控制稍加使用就有斩铁碎石之威。

好在多年下来李幼白炼化不少,此时已经能够熟练运用,折扇上的力道不大不小,拍在瓷杯上时震起一团松脂。

配合着天书的御物能力用借助折扇动作掩护,别人看来,只是见她用折扇一拍,松脂就浇到木柴上了,姿态随意不沾一点尘埃。

用动作掩饰天书御物术的能力,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松脂易燃,作为引火十分合适,刚好与密度高的榆木搭配,不多时,丹炉底下火苗开始旺盛起来。

李幼白开打折扇,假意扇风,实则念头一动,利用御物术控制榆木的可燃烧面积,以此来操纵火势。

旁人无法看清内部燃烧真相,只是发现火焰不急不缓恰到好处。

身旁官差皱了皱眉,眼前这年轻人的手法简直神乎其神,如实记录下来的内容连自己都看不懂,也更不懂为何人家扇扇风就能把火焰压住,别人却是灰头土脸呛得眼泪直流。

在李幼白凝神炼丹的过程中,其三之一时间过去,她走的是化繁为简的路子,也就是用最为朴实无华的方式炼丹。

及所有药材一次入炉炼制,而不是两两搭配,求得一昧后再与后几味搭配成丹。

一次性炼制的好处是药材融合性最佳,坏处是若失败就要重新开始,非胆大自信者少有一次成丹的心气,更别说现在还是炼丹师考核。

几乎所有正常考生都是走两两搭配,求稳为上。

其三之二时间过去,李幼白以武道修为增强感官感应丹炉内部变化,用御物术隔空撕扯药材,使其在热水中挥发出更多药性。

此番做法省去开盖动作,保证一盖到底,等到炉内药汁渐渐在火势中挥发,李幼白便熄灭火焰,折扇一拍,炉盖应声落桌,浓郁的药味与白烟冲天而起肆意飘散出去。

与此同时,周围还在紧张等候丹炉变化的考生以及见到此景的鉴丹师纷纷投来惊异目光。

只是片刻,考生们又转回头继续自己的考核,对自己丹炉内的愈加慌张起来,而鉴丹师们看着远处的年轻人小声议论着。

“此人就是林婉卿的义子李白?”

“是的,前三项的卷子已经收上来了,城内传得神乎,我只当是商人吹捧,没想到今日见其炼丹手法,我是没看懂,不过闻这气味与火候丹药绝对不差。”

“不必急躁,等考核结束,我们去看看更为详细的记录手法,或许能看懂一二。”

炼丹师们说话的功夫里,李幼白已经取出丹炉内胆,上层为药材,下层则是炼制出来的药汁精华,加入辅助凝固材料后将之倒入磨具,再放进冷壶之中。

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后,醒神丹已然成型,李幼白一下子成丹五颗,颜色清淡像颗染了些许黑灰的小圆球。

官差写完过程后将宣纸放到桌上,让李幼白反复确认手法结果无误,最后落笔签下姓名,再由官差将丹药装入瓷瓶中,跟着宣纸一齐上交监药司等待最终评判。

李幼白朝着官差作揖后缓步离场。

天早就黑下,可是考核的人仍旧很多,仿佛不知疲倦,此次到中州城过来苏老爷子和林婉卿交代的事她可终于全部做完,浑身轻松。

原来真正的自由是拥有自己的时间,而不是为了人情世故与生存奔波!

走到监药司门外李幼白伸了个懒腰,夜晚下,冬日寒风比晨间更加冰冷,几片枯叶吹过街巷发出沙沙声响。

街道两旁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行人为了生活裹紧衣裳匆匆而过脚步一刻不停,昏黄的灯光映照出斑驳的影子,一辆马车停靠在道路边,看样式,是林家的车子。

昏昏欲睡的马夫看到有人出来,揉揉眼睛,瞧见是李幼白,赶紧朝着帘子禀报一声。

没过一会红袖从马车上跳下一路小跑过来,两条长长的辫子摆动,俏脸粉红像个精致的布娃娃。

要不是认识,无人能知眼前这个可爱的姑娘竟是个县城里的掌柜。

“等多久了?”李幼白注意到红袖眼角的倦意和睡着时压出来的印子,笑着问说。

红袖跟在身旁两人往马车过去,她咬咬舌尖提神,高兴道:“我中午时候过来的,大概有很多个时辰了吧,小姐小姐,我熬了姜汤回去一起喝吧...”

“好。”

炼丹师放榜时间在考核时间七天以后,这段时间,水远山遥奔走过来的参与者不好离开,暂住在中州城落脚也没个住处,酒楼住不起,睡大街更不可能,遭到官府拘捕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少人没长远考虑,结果考试结束等待放榜时间,只能不情不愿跑去找些包住的活计,可惜正是冬日劳工较为低迷的时间,根本找不到可以干活的地方。

哪怕能找,谁又会要一个外地来干几天就跑的家伙,一时间,中州城内似乎多了很多走街串巷的流浪汉。

然而,这些人以及他们面临的事,才是这个王朝已经必须要面对的问题,皇商与炼丹师考核的事情都将要告一段落。

官府那边这几天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

正所谓官商一体,当官的和商人某种程度上是一条心,粮价飞涨,百姓穷得吃不起大米所引发的隐患不能不除,一连多日,不少商贾世家都有官吏上门拜访。

反倒是李幼白的宅院仿佛与世隔绝,今年冬日没有落雪的征兆,可早上起来,依旧能看到不少寒霜,吐出来的气雾也渐渐清晰了。

等待事情进一步发酵的时间里,李幼白手持无求在院中练武,红袖酷爱坐在石阶上,手里捧着热汤静静看着,恍然出神。

北国的风往南吹来,很干,如粉如沙的雪末随风而至,纯白的剑意与天地相容,抚剑斩开冰点。

刹那间的惊鸿似昙花乍现,随着剑锋舞动,这冷人的冬日就好似一曲琴音,让人觉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无求铮然入鞘,穿着露肩旗袍的李幼白吐着白雾收势,感受体内剑意涌动,剑势又增进了一些,这可能和她选择使用无求剑有关。

为了避免杀意吞噬与左右自己,李幼白选择遗忘过去杀害贼人的种种细节。

没有任何感觉,就只是记忆出现了细节上的空缺,再也没有了杀人时的感受,而那份技巧与手法仍保留心中。

尽管如此,她所积压的修为仍不能突破巅峰到达五品,说明杀气不是影响她突破的要素...

红袖端着热汤跑来递上,看着小姐粉嫩又结实的臂膀,她咬着下唇奇怪说:“小姐,你不觉得冷吗?”

李幼白放下剑,捧着汤碗喝了口,甘甜带油的热汤下肚,整个人都精神不少,她再次吐了口气,笑说:“习武的人基本上都不怕冷。”

“小姐,你还会陪我回裕丰县吗?”

红袖接回李幼白喝空的碗,神色忧虑,眼底藏着些许哀愁,很多事自己要是推敲大概也能明白走势,小姐她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倘若自己不去学所谓的商道,少想那么多事情,记性再差一点,那么烦恼应该就不会这么多了。

李幼白摸摸小姑娘的头,柔声说:“小姐也说不准啊。”

七日以后,监药司还未开门放榜,整条街巷都全部挤满了人,这些人不再像来时那样得体光鲜,大多数人在中州城无所事事忍饥挨饿等到此刻,多多少少都狼狈不已。

可只要自己能考中,能吃上皇粮,一点委屈而已根本不足挂齿!

明翠楼后街处,又一轮戏班子交替准备离开到更暖些的南方卖唱顺便过冬。

名叫真真的姑娘坐上马车,班主在后指挥着仆役搬运货物,看着一箱箱金银,班主乐不可支。

他来到马车边,对着里边的真真姑娘道:“你真不等那书生了?前几日他还来找你看起来很自信的样子,今日放榜,要是他考中可就飞黄腾达,你今后也不用在骗人银子了。”

车厢里,真真姑娘正拿着镜子给自己画唇,容姿静美宛如大家闺秀,可眉宇间却含带着浓浓的高冷与无情。

她很多年前就给自己赎身,只不过还待在戏班里跟着班主四处唱戏而已,这些年赚得不少,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老爷或者才子对自己视如珍宝,愿意奉献一切。

“考中又如何,戏子佳人和才子书生,读书人最爱的故事罢了,男人大多都是一样的,劝妓从良,劝良从妓,他是喜欢我的面具而不是我,这样的日子怎会过得下去...”

班主笑笑,心底也不同情那个书生,一个愿意收,一个愿意给,时常幻想自己是天命之人,实际就是个破读书的,还看不起他这行卖唱为生的人。

高兴得哼着小曲儿,班主感叹一句说:“都说戏子无情,这话还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