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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起来,是入秋后的第一场雨,点滴成线,如一匹白练倾斜而下。

洗漱后李幼白推门出去,站在门前赏着雨景,生活节奏很慢,哪怕有人昏迷不醒,仍然无力改变固定的生活规律。

几个穿着一身浅粉清丽的侍女撑起油伞,提着食盒出现,匆匆忙忙,看着她们在雨里来回忙碌的身影,细雨潇潇,院中小树在风雨里轻微摇晃,煞是好看,令李幼白心中无比宁静,这是在山庄,县城里看不到的景色。

侍女也许是奴仆,但她们脸上带着神采,并不麻木,李幼白认为,身在奴籍的她们活出了自己的色彩,是真正有气质的人,过得比乡下县城中那些贫农百姓要好,如此过完一生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看了一会,李幼白注意到其他客房的医师朝她看来,微微作礼后关上房门躲回去,盘坐床上复习医书,练功,到得暮色来临,一盏盏火光绵延亮起,挂在屋檐下,被侍女拿在手中,飘在大院过道,来回游走。

面熟的侍女放下晚膳正要退出房间,李幼白主动出声叫住她。

“神医可有事情?”

李幼白言简意赅,直问道:“大夫人的疯病可有大夫能够医治?”

“大夫人她...”侍女脸色变了下,摇头说:“可是大夫人吵到神医休息么。”

“并非,听其他大夫说起大夫人的病,几年前换上风寒卧病在床,从此一阕不振,只是为何会演变成疯病的?”李幼白话锋一转,悄悄打探道。

侍女听闻原来是其他医师议论,她没做多想,小声说:“大夫人前年身体好些能够自己下地走路,不过没多久,有天晚上正好下人轮换,大夫人独自去如厕时摔倒在地,听说是磕到了脑袋,具体我也不知了,是听当时值夜大哥所说,现如今他们都已经离开了林家,真想知道当年事,恐怕要去问问管家了...”

李幼白有所明悟,感激道:“多谢。”

“神医言重了。”侍女受宠若惊,躬身一礼后倒退出房将门带上。

李幼白下地在房间里负手来回走动,自言自语说:“难办了,听起来林家蹊跷很大,怪事太多,说不定林有财被人谋害,亦或者是林家某人痛下毒手也未曾可知,总的来说,世上不会有那么多巧合。”

她没有被钱财迷晕双眼,人生道阻且长,长路漫漫,她有天书作陪,今后还会遇到各种诱惑,要是仅为钱财所惑,那以后还有更大的诱惑在等着她,到时候自己怎么办。

可能其他医师也察觉到了其中异常,所以选择不治,自己哪怕有天书也不一定是天选,不是唯一,生命安全最重要,从众,效仿其他医师那般意思意思然后离开就差不多了。

又过一日,雨慢慢停了,天上飘下些仅剩的湿冷。

时间已经到了晌午,李幼白正闭眸练功,敲门声响起,她收功后去开门,眼前不再是侍女,而是一位从未见过面的绝色女子。

眼前所见,如新月清晕,一张脸秀丽绝俗,画着好看的眉,无论如何去看,总带着难以抹去的忧愁与委屈,桃花玉面,弱柳扶风,不由让人生出怜爱感来。

李幼白当即失神。

回想自己当初年少情窦初开时,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学业繁重,生活压力,恋爱终究变成浮云,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子也消失在通讯录里。

见到眼前之人,知道自己算是见色起意的喜欢,心中尴尬,脸上有点发烫,头一回见到如此漂亮的人,竟不知如何开口。

不过李幼白依旧两世为人,看过衣着打扮后很快便能猜到眼前女子肯定是林有财的小妾,林家家庭关系不和睦真假参半,自家事,肯定是自家最上心。

林有财病倒,大夫人疯了,大房这边剩下唯一能说话的就剩林有财的小妾了,医师的职业高尚,可人不一定高尚,在此地住上一日,听点风言风语,大概就能得知林有财小妾在家中地位如何。

因长得太过出众,林有财还没出事的时候就不喜欢自己小妾抛头露面,哪怕是面对自己几个弟弟,都会让小妾藏在房中不愿示人,疼爱有加。

特别是生了儿子之后,更是倍加呵护,哪怕正统地位小妾怎么也高不过正室,可话语权是在林有财嘴里的,不是正室嘴里的,所以大房院里的下人奴仆对这位小妾更要恭敬,在大夫人病倒后,风向更往小妾身上倾斜了。

至于其他院落,背地里都暗骂这位小妾是狐狸精,说她是妖怪,就是因为娶了她,大房这边才多生事端,嘴上骂得狠,心里应该多半是高兴的。

你一个小妾要怎么做才能将大房那份基业保住呢,那就不得而知了,总而言之,家里的东西要是大房担不住总要分给其他兄弟的,林老太爷在偏袒,也不可能向着一个连话都说不了的废人。

“妾身林皖卿见过李神医,昨日休息的可还好,饭食还合口味?听闻李神医来自安平县,特意吩咐厨子做了当地口味的饭食,不知李神医如何评价呢...”

林皖卿声音轻柔,暖风拂面,一字一句似能渗进李幼白心肺,闻着对方身上飘来的清香,李幼白想不起这两天饭桌上的菜式,只知道好不好吃,至于是哪个地方的菜品,她根本没有多大印象。

“让林夫人费心了,远离家乡还能吃到与家乡同味的饭食,着实让人倍感温暖。”李幼白暗自恭维道。

林皖卿用袖口遮住唇瓣,轻笑一声,“想不到李神医竟还是个恋家的人。”

听到这句话,李幼白心中那丝谦卑被伤感扫去,叹息着,说:“家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段被值得回忆的光阴。”

她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而是这副身体在生长的日子里让她的性格也悄然发生改变。

林皖卿眉宇间的忧愁有一瞬间散去,似与李幼白一样回忆起了往事,很快又恢复过来,“李神医身为医师,此言竟与城中名人士子所言相差不多,足以引人深思。”

“女子之身,可不敢与士子相提并论。”李幼白不愿再在此事多说下去,她水平有限,不清楚林皖卿到底想干嘛,多说多错,赶紧办完事离开才是她要做的。

“夫人今日亲自前来可有要事?”

“自然是有,一个时辰后可为我家老爷诊治,妾身就想问问,李神医有几成把握?”林皖卿哪怕掩饰得很好,李幼白还是看到了她眼中的焦虑与不安。

“还未接触,不敢过早下定论,根据同僚描述,小女只有三成把握,望夫人不要怪罪。”

“怎...怎么会呢。”林皖卿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尽量想让自己乐观些,只是身子发软,身边丫鬟赶紧扶住出手。

李幼白的话让林皖卿的心凉了半截,气色肉眼可见的又衰弱一分,长期以往,恐怕会诱发各种疾病,危及脏腑,这类由情绪带来的病症最难医治,因为治标不治本。

可她没办法,就算有办法也不能救,明哲保身,自己的安危更重要。

话已至此林皖卿没在多留,带着丫鬟离开了,回房后李幼白打开药箱做好准备,话是说不救,不过仍要探查林有财到底是什么情况,将病症与解决方子写在医书中,留给今后弟子。

传承仍在继续!

一个时辰之后,林管家带着下人前来请李幼白过去,她背起药箱走了一段路,客房和各房主人居室有很长一段距离,难以想象那天晚上大夫人能跑这么远。

未走到林有财房间,李幼白敏锐的嗅觉就闻到了空气中的药味,众人在房间外停下脚步,房门虚掩着,里面幽暗,隐约能看到一位头发花白,双手覆盖压在拐杖上的老者。

老人家注意到来人,幽暗下的双眼望过去,那是种长辈审视小辈的目光,自有气势,压得李幼白有点不好动作。

都怪自己太年轻了,李幼白默默走进去,林老太爷没开口她也不说话,施礼后径直走到林有财床边,放下药箱查看一番。

林有财气色红润,脉搏心跳并无异常,呼吸均匀,乍一看与熟睡无异,伸手撑开眼帘,双目如常,在看喉舌仍无异变。

李幼白回身看向林老太爷,恭敬道:“林老爷,病发前患者有无特别变化,无论行为,吃食,作息方面。”

林老太爷用拐杖敲了两下地板,侯在外边的林管家赶忙走进来,刚才所问他听得清楚,老问题了,许多医师同样问过,他照旧说上一遍。

没想到的是,李幼白又与其他医师不同,乃至林有财有无房事,如厕变化,饭食口味,准确的作息时间以及心情,如此问,就要知会更多人过来了。

管家朝林老太爷望去,得到点头首肯,命令才落到不同人手里,一步步传递下去,林家宅邸突如其来变得热闹。

天空又黑了,飘来黑云,一阵雷鸣后下起瓢泼大雨,人影接踵而至往大房这边聚集。

更远的外边,林有财名下的铺面也都统统直接关门,与之接触过的管事,账房,车夫,侍女等等都接到传呼。

前后忙活了一个时辰,整理出李幼白想要的信息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林管家念着一张张刚落墨的纸,李幼白侧耳倾听之时,从药箱里取出细针来。

一抹金流蔓延而出附到细针上,李幼白玉指捏着针尾,毫不犹豫的朝百会、水沟、风府三穴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