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福、贡达土司、土司太太,少爷在山坡上观战。
队伍穿过山谷里的溪流,钻进溪流对岸的树林里,这条溪流原是贡达土司与嘉波土司的领地边界。
山坡上的观战者,什么也看不见。
枪声在天空回荡,嘉波土司的人打得非常顽强,毕竟现在是为守护家园而战。
毫无办法,这边的火力太猛烈了;没出一个时辰,罗家厚便带领队伍把敌人赶出树林,嘉波土司的人向远方的寨子拼命逃窜。
开始有寨房起火,枪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罗家厚带兵包围了寨子。
站在山坡上的徐云福,把手里的望远镜架在眼前,只看了一小会儿,就摇头叹息,“如此不堪一击!”
徐云福把望远镜递给贡达土司,被卫兵扶到树荫下休息。
贡达土司学着徐云福,举起望远镜,不会鼓弄机关,并没看见什么。
“真是不堪一击呀!”贡达土司急得脸上冒出汗来。
太太从土司手里抢过望远镜,塞进少爷手里,“不用问,你父亲什么都没看见。”
少爷接过望远镜,放在手里摆弄一阵,的确有个旋扭,左转右转,呼拉一下,冒着熊熊大火的寨房被扯到鼻尖上来。
少爷被吓了一跳。
少爷调整望远镜方向,首先找到了罗家厚;他冲在最前面,不停地在土坎、岩石和灌丛中跳跃,手里的盒子枪还不时冒出一缕缕青烟。
嘉波土司的人不断栽倒,一个,又是一个,倒地时,先是身子摇晃几下,然后,张开嘴去吃地上的泥巴。
望远镜里,又一个人栽下去,少爷大惊失色,大叫起来,“登巴,登巴倒下了,捡起你的枪,站起来。”
登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少爷想,这些人连父亲的命令都不听,更不会听他的,他们现在只听罗连长的话,于是心里升起一阵莫名的悲哀。
还是那个汉人有看头,不但身手敏捷,而且只要他一挥手里的盒子枪,就会有一个人从树上或者寨房上张开双臂,鸟一样飞出来,扑进大地的怀抱。
贡达土司用疑惑地眼神看着大呼小叫的儿子,不耐烦地挥手,“给我闭嘴,我都看不见,你少瞎嚷嚷。”
这时,贡达土司的队伍已经占领了前面的山寨,罗家厚正在重新集结队伍,准备翻过山梁,向下一道山谷进攻。
夜幕降临,暂时休战。
嘉波土司派来信使,信使给贡达土司呈上一封嘉波土司的亲笔信,还有用粗布包起的一只耳朵。
嘉波土司在信中说,“家里人打架,你去请了外人帮忙,坏了规矩;你已经背上不好的名声,念在我们亲戚的份上,割下叛逃头人的耳朵送给你,我们以后既往不咎。”
贡达土司开怀大笑,“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要让子弹飞进他的官寨,在叛徒的脑袋上钻出窟窿。”
火光下,信使铮铮有词,“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我才背上不好的名声呢!”贡达土司说。
“你已经在这片土地上身败名裂!”信使高声喊道。
贡达土司沉了脸,“我不要你的命,你们用一只耳朵来骗我,那么我就割下你一只耳朵,让你知道下人该怎么对土司说话。”
寒光一闪,信使的耳朵掉在地上,信使的半张脸被血染红。
徐云福从暗处走来,“回去和你主子说,我就是嘉波土司送靴子的人,一双靴子载不动我,我要让他尝尝和政府做对的厉害。”
信使从容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耳朵,吹去上面的尘土,昂首离去。
第二天天没亮,嘉波土司派人送来了叛徒的脑袋。
嘉波土司表示,愿意把自己地盘上的四个寨子送给贡达土司,作为战败赔偿。
胜利的欢呼声在黎明前的天空响起。
篝火点起,酒坛启封,人们捧起酒碗,围着火堆跳起舞来。
徐云福和罗家厚也被疯狂的人们拉进舞场;舞蹈的节奏越来越快,大坛的美酒灌进人们的肚子里;姑娘们频频敬酒,争着去拉起徐云福和罗家厚的手;她们尖叫,她们歌唱,她们崇拜英雄;火光映红一张张神采奕奕的脸,天旋地转。
太阳升起了,霞光万道。
舞场后面的房子里,几名阵亡者的亲人在尸体旁哭泣。
更多嘉波土司的士兵,暴尸荒野,引起阵阵狼嚎。
贡达土司高兴不起来,徐云福接手了嘉波土司割让的四个寨子;最让贡达土司沮丧的是,兵权还在罗家厚手里。
土司太太对着贡达土司那张丧气的脸说:“别担心,都是我们的。”
少爷把玩徐云福的望远镜,爱不释手,徐云福说:“喜欢就留下吧。”
“不能白要你的东西,可以用我的侍女桑吉卓玛跟你交换。”少爷手里不停地捣鼓望远镜,语气若无其事。
徐云福笑了笑说:“少爷,话可不能这么说。”
“为什么,你不喜欢她吗?”
“不,不,不是。”徐云福不知该说些什么。
“既然喜欢,以后她就归你了。”少爷收起望远镜,大声呼喊,“卓玛,卓玛......”
舞场的篝火已经熄灭,人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返回官寨。
土司少爷径直走到一顶帐篷前,帐篷里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是银匠在敲打从尸体上摘下的耳环和戒指;银匠在带走这些东西之前,必须用锤子狠狠地在银饰上敲打一下,至于为什么这样做,连银匠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是让银饰和它原来的主人一样,在锤击下毁灭吧。
少爷走进帐篷,果然,桑吉卓玛和银匠在一起。
“少爷好!”胸前围着皮裙的银匠躬身说。
卓玛见少爷进来,羞红了脸,把头扭向帐篷里面。
“就知道你会来找他,我已经把你送给那个汉人特派员了,你收拾一下东西,一会儿就跟他走。”
银匠的锤子重重地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卓玛惊慌失措,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少爷,说不出话来。
“你聋了,没听见我说话吗?”少爷怒斥道。
两颗豆大的泪珠从卓玛的眼里涌出,她捂住脸哭着跑出帐篷。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做银子的手,放在油锅里烫烂......”
少爷甩下一句狠话,愤然离去,银匠盯着被自己砸烂的手指,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