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梦:
看着生命逐渐在瞳孔中流逝,
发觉自己也已经感受不到周遭的温度与气息。
眼前遍体鳞伤的身子,缓缓停下了颤抖。
及肩的银灰短发上,曾经腥红滚烫的鲜血,也自冷凝成了污黑,
干裂苍白的双唇勉力张合,残破的躯体却已驱使不出声量。
自己必然是在不自觉中蹲下了身子,才突然得以将耳畔凑向蠕动的唇前。
但还是听不到半分话语。
急切地侧过脸,四目相交的瞬间,
感受着枯死的指节轻轻抚上脸颊。
满室的血腥麻木了内心。
不久前,还啃啮着魂魄的恐惧也随之冻结。
直到阴暗的角落深处,阵阵空洞的回音袭来。
“我只剩下小天狼星了。”
“你会怎么做?”
“如果想要鼓起勇气,我可以...”
“姐姐,如果可以,能帮我把这些转告小天狼星吗?”
“希望他不会再只有厌恶。”
前一刻还抚着自己的指节瞬间化为枯骨,
眼前的女尸,也在霎时间漫出无止尽的血水,席卷了疮痍的房间。
暗红的海潮汹涌,朝着自己袭卷而来。
回过神,一袭纱白的睡袍已染上略带黏稠的殷红。
发现已经半身浸泡在血色里,后颈为了惊惧不住刺疼着。
原有的尸身早已不见踪迹。
随着血海飘荡的,是似曾相识的三具躯壳,在血流中顺着身畔缓缓流过。
在错身时,认出了前两具冰冷腐烂的躯体。
是无缘相识的小表舅,以及为自己所害的小天狼星。
却在第三道身影滑向自己一瞬,胸口狠狠地迸裂了开。
还没开口,尖叫已自心底割开血肉,剖穿自己日益消瘦的身子。
只余半截的圆框眼镜,镜片已然碎裂。
原本应该是闪电形状的疤痕劈断了头颅。
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哭哑了嗓子,
只发现袍上的血渍被泪水洗淡了许多。
彷然无措地剧烈颤抖着,再也无法开口的死者,竟突然站起了身。
血淋淋的眼白遮蔽了碧绿的瞳色。
因为过分的激颤,裂痛了肌肤。
朦胧的眼中,见到站立的亡者来到身前。
穿出皮肤的颅骨缓缓靠上前额,刺伤了自己。
感受到一丝暖热的血渍渗入眼中,把晶莹的泪珠染成血泪。
却还是不愿推开满是腥臭的尸体。
直到不应再听闻的耳语传来,
发现自己终于在尖叫中失控溃堤—
“这样...可以吗?”
——
猛地睁开眼,倏地坐直了身子,任燥热的空气灌入体内。
以为就要被吞噬,才缓缓发现,自己已经从噩梦中仓皇逃生。
咽喉深处,因为过急的呼吸而呛辣着。
双眼飞快地交眨,努力地确认着周遭还是闺房,自己也还在床笫。
右掌轻按胸前,掌心下心跳奔腾,几乎跃出胸口。
左手扶过额前的冷汗涔涔,闭上眼调顺着呼吸。
过了许久,才缓缓侧身下床。
握紧了即使在睡梦中,依然轻轻持在手中的魔杖,
尝试着无声对着丝质的睡袍施法,
继而将杖尖转向被汗水浸湿了的被套床单。
庆幸地看见衣物与被褥恢复干整洁净,
庆幸自己不用说出那个再正常不过的清洁咒语。
那一天过后,每个夜里,总会如此一番折腾。
确认了房门口,西弗勒斯教导的防护咒语并没有被破坏,
才又缓缓吁了口气。
在床缘坐了下来,弯下了腰,双手掩上了面。
魔杖却还紧夹在手心,贴着面颊,伴随着身子发尾不住打颤。
再次看向房门,确认了周遭确然无恙之后,轻轻放下了魔杖。
环抱着双肩,似乎这么一来,
可以为不住胃寒胆涩的自己添上几许温暖。
却还是不住在眼前,浮现了梦境里的种种。
心里明白,如此深深刻印在脑海,
并不是噩梦太过栩栩如生,而是记忆里,经历过的残忍真实。
在大脑封闭术的强制压抑下无处排遣,
趁着心思歇憩,悄悄回袭反噬,侵袭了安然休养的权利。
还是止不住发冷,也停不下颤抖。
白嫩的脸颊滑过一丝冰冷,又一次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明白不是出于畏惧,也不是来自痛苦发乎孤寂。
只是无时无刻压缩情感紧锁思绪的心头,
变得太过沉重,拖累了过分疲惫的身子。
才会在夜阑人静的闺房中,最末几寸安全无虞的净土里,
允许自己片刻放下魔杖,解开武装的瞬间,
再也无力阻止过往半年以来忍下的泪水无主流泄。
曾经想过,时间会让自己慢慢淡忘过去几年的回忆,
却不曾想到,生命在眼前骤然消逝,
可以如此残暴地增强时间的效力。
至少,在神识清醒的时候是如此。
哈利波特,彷佛只是伏地魔嘴里,又一个目标的名字而已。
偶尔像现在这般,只身在房里,
为了闭上眼又将见到的画面恐慌时,
会试着寻找那曾经只要一念相思,便能为自己带来暖热羞涩的男孩。
但如此下意识的追索,只是让自己思绪落空后,
万念俱灰地想起,所有可以连上哈利的对象字迹,
早已在伏地魔回归的那夜烟消云散。
紧紧抱起了枕头,将脸深深埋入带着发香的温柔。
那天之后,允许自己在每一个夜里,偷偷浸淫在思念里。
就算知道这是冒着极大风险的奢侈,也难以自拔。
知道这不只是私自贪恋。
是在往后的日子里,
面对伏地魔的威胁与压力,心底唯一能有的支持与救赎。
只要哈利还在奋战,伏地魔总会有覆灭的时刻。
就像那一天,那位素昧平生的巫师,最末的叮咛。
只要自己咬牙捱着,在伏地魔败亡后,也总还能保住家人。
至于相思里,那不时隐隐作痛的情感,
早已习惯地说服自己,伪装成遗忘。
就像假装忘了自己的守护神、忘了自己为何断发一样。
即使那一天,已是如此鲜明地告诫自己,
刻上骨铭入心的思念,也许此生难忘。
抱紧了卧枕,辗转反侧。
难以入睡,也害怕失眠。
直到破晓的曙光映入,房门外响起了母亲的声音。
虽然只是“德拉科”的轻唤,却是日复一日的提醒。
踏出房门前,无声凝神。
只为了确认在心情思绪上,成功地武装自己,
也要确定,深夜里的一切,再一次深锁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