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三年春,定国公府大小姐回了淮北老家的消息在京城炸开,引得一众哗然。
此时,曲陶已经站在她爹生活了十多年的土地上慢悠悠的拍了两下手,看也没看一眼被她揍成了猪头,晕倒在地的几人。带着身后的丫头往她家那传说中的老宅走去。
看着眼前那两扇摇摇欲坠的大门,曲陶身边的丫头张大了嘴,半晌也没有合上。
当然,作为主子的曲陶也没比她好多少。
哪怕她在出京城之前,就被她爹娘兄长以老宅年久失修,不大适合住人为由,反复劝阻,有了老宅不大好的准备之后,也是被这一幕给刺激到了。
他们家老宅哪里只是不适合住人?!这是看着风都能够吹倒的地方,怕是放置杂物,都不行吧?
“小姐,要不,我们回去?”身边的丫头说道。
闻言,曲陶摇头,一脸坚定的说道:“我不回去,要回去,你回去好了。”
丫头不曾想到,自己这位才伺候了几天的小姐,会对她这么好。天知道,在到这之前,她都觉得自己是个倒霉催的,被选中,到了这么一个穷乡僻壤。以为,这辈子都要在这里做村姑了……
这还真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们家小姐啊,真的是个大好人,宁愿自己留下,也要让她回去。丫头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曲陶的面前。咚咚咚就是几个响头。“谢谢小姐,若有来世,奴婢再为小姐当牛做马。”
说完,她站起身就要离开。
走了几步,丫头突然又转了回来。
曲陶以为这丫头是改变主意了,没想到,那丫头将挂在身上的好几天的包袱取了下来,往曲陶的胸前一塞,这才又转身离开。
独留曲陶在原地,风中凌乱。
又是一阵风吹过。
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门,就那么在曲陶的注视中倒下……
这是不是应该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
“何人在此?!”
闻声,曲陶心头一喜。这还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
有戏了!
她下意识的忽略掉那话中的敌意,惊喜的转过头去。
却见得一群穿着破烂的村民,有的拿着锄头,有些拿着扁担,就那么站在她不远处。一脸敌意的看着她。
曲陶的脸顿时就有些僵了。
这怎么就和她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她还记得,年幼那会儿,她祖母还和她说过,这里的人热情好客,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很和善!
可是,她现在就看着,这里的人对她,一点都不和善啊。
“小姑娘,你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她失神间,一道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话音落,人群分开,露出一条道来。
一个衣着满是补丁的老者从那走了出来,行走间,将曲陶打量个遍。
身上穿着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华美衣裳,脸上的皮肤白皙细腻,是他们这些乡下人一生都不会有的样子。
这倒是和那人有些像了。
他不着痕迹的将视线在曲陶身后扫了一遍,试图寻找一些藏在暗处的人。
如果是那人的话,应该不会就这么一个人出来。
可就这么扫了一圈之后,也没有发现那些人的痕迹。
眼见着这群人不大友好,似乎只要她一动就会冲上来的样子,曲陶掏出袖中那代表她身份的玉佩,说道:“我乃定国公之女。”
曲陶本以为她这么解释之后,不说这些人变得诚惶诚恐,至少,也该是放下那些敌意。
哪里知道,这解释之后,是一片沉默。
那些村民面面相觑,一个个脸上满是茫然。
定国公之女?他们连定国公都不知道,哪里还会知道什么定国公之女?!
这也怪不得他们。
仙人村本来就地处偏僻,外界的消息不容易传到村子中,再有,在定国公还没成为定国公之前,村子里就出了事情。一个个连肚子都填不饱了,哪里还有心思去关心那些东西。
以至于到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对定国公都还一无所知。哪怕,这位定国公曾经也是他们村子中的一员。
一片沉默中,老者终于开口问道:“请问姑娘,这定国公……”
又是什么人呐?
老者实在是有些问不出口来,可也不能任由事情就僵在这里了。
毕竟这能够冠上国公二字的人,可都是些大人物,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招惹的。眼前的人又是国公之女,可是怠慢不得的。
曲陶沉默,原来,这些人都还不知道她爹已经是定国公了。
没得到曲陶的回应,老者有些惶恐,只怕自己这问题是惹恼了这位小姐,正打算开口解释,便听曲陶说道:“我爹叫曲靖。”
老者松了口气。这是没恼他的冒犯吧?
只是……
他怎么就觉得,这名字,有几分耳熟?
不止他,便是他身后的一群人,也是窃窃私语。
“曲?我觉得,我们村之前就有这么一户人家。”
“对啊。这……”
话未说完,又恢复了沉寂。
是了,他们想起来了,他们所在的位置,可不就是曲家的地盘上?
而那曲靖,不就是那位儿子的名字么?!
“将将将……将军……”有的人话都说不清楚了。
他们哪里能想到,能够在这个时候,见到那位从村子里出去的将军的后人呐。
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再见了。
这简直就是太刺激了。
回过神来,一个个却又是羞愧不已。
老者更是老泪纵横,想当初,曲夫人带着儿子曲靖离开的时候,他们可是信誓旦旦的和人保证过,一定会将他们的宅子保护好。可如今……
“曲小姐,是我老汉食言了。我曾答应过曲夫人要护好这宅子的……”说完那话,老者就要跪下去。
曲陶见此,连忙将人给扶住了。
这老者应该是和她祖母差不多年纪,她哪里敢让这位跪她?至于说起她身份比眼前的人高贵?她爹可是说过了,她选择这里,就应该忘记她定国公大小姐的身份。
村子里的那些老人,可都算的上是她的长辈。
当年要不是他们这些人,她爹和祖母,怕是没命离开这村子。
“老人家,这和你没关系。”曲陶说道。
曲陶从来都没有听家中长辈提起过这老宅,想来也是没打算过要回来了,至于这老者……
想来也是好心想要帮助他们照看宅子的,后来因为出了点意外,才叫这宅子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曲陶看了看那像是一碰就会倒的宅子,道:“说起这事,还是要麻烦一下老人家了。”
这宅子要找谁修复,也还是要这里的人才最清楚。再者,她出定国公府那会儿,可是和她爹娘兄长放过话的。绝对不会像家中求助。
她也相信,像这样的小事,她能够解决。
“敢问老人家,附近可有能够修复宅子的匠人?”
曲陶这话刚落,就见那老者脸上神色微变。片刻之后,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就算找到匠人也没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没等曲陶发问,老者又继续说道:“村子里打造家具的木材都是从后山来的。可新任县太爷上位之后,就不准我们再上山了。再想寻得和后山差不多的好木材,要上百里之外的奉山……”
路途遥远不说,就那木料,也不像他们这后山上的木材,可以随便取。奉山上的木材,可是要靠钱买的。
据说那山可是被当地的一个员外给买下来了,专门卖上面的木材。
像他们这样的村子,没了后山上的那些野味,田里的粮食也收不了多少,哪里还有银钱去奉山买木料?
再者,那县太爷,也不会允许他们这些人出去买奉山的木材。
要是让他们这些人出去了,那后山被县太爷一家子给占了的消息,可不就会传出去?
这消息要是被传到京城,这县太爷,还能有好果子吃?那后山,当年是被先帝给赐给了曲家的。
因着曲家进了京城,又有曲家夫人和儿子,也就是如今的定国公感念当初村子里的照顾,将采伐的权力给了村子里的人。
县太爷瞧着奉山那边的木材卖了不少银钱,就起了心思。
反正山高皇帝远,只要他操作得当,他做的那些事情,定然不会被外面的人知晓。
正如他想的那样,这上位多年,也没人发现他做的那些事情。而他的荷包,也因为将那山掌握在手中,而日渐鼓了起来。
也不怪老者会这样感叹,曲陶只身一人,哪里能够斗得过地头蛇县太爷?
就算这后山属于曲家又能怎样?只要县太爷在一天,曲陶就休想从这山上取到一根木材。再者,县太爷也不让他们村子里有人去奉山买木材。
既是如此,找到了匠人不也和没找到一样?
他这话一出,曲陶心里也有了个底。
看来,那位知县在这是只手遮天了。
如若她未能重生,不曾回来,他们曲家曾经居住过的村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好在,有她回来了。
她定然是要让那人将吃下去的全都吐出来!
曲陶眼睛微眯,看来,这修复老宅一事,只能往后推迟。她转头,看了一眼那摇摇欲坠的老宅,这才说道:“老人家,放心,这件事情很快就能解决的。”
却见老者摇头,说道:“小姐怕是不知道,那县太爷常年让人看守村子,只要有人外出,那都是严加看守。只要那些人稍稍发现一点不对劲,就将人抓起来打一顿,好些的养养也就没事了,运气差些的直接就丢了命。”
且不说其他村子的人,就他们村,就因为被怀疑,而被打死两人……
每每想起那些,老者的心都很沉重。其他人也是一脸沉痛的表情。
在这之前,他们也都想过要将这件事情上报给府君大人。一介知县,居然胆大包天,侵占了将军的产业。
哪里能够想到,最后还会是那样的结果。
眼睁睁的看着附近那些和他们一样,想要上报的人都落了个惨死的下场。他们最终选择的屈服。
屈服,任由县太爷摆弄,至少,他们还能够多活几十年,至少,他们的家人也能够平安无事。除此之外,更多的,他们想都不敢想。
一切,听天由命。
要是这位大小姐带着随从来……
老者心头刚闪现过这么一个念头,就打消了。就算带了随从,那也比不过县太爷那边人多势众啊!
下一刻,却听得曲陶说道:“你说的,可是藏在那村口的那几个泼皮?”
“嗯?”老者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有些茫然的看着曲陶。
曲陶耐心解释道:“我来的时候,被几个泼皮拦住了。”
没等老者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又听得她说道:“老人家你们别怕,那几个泼皮都被我揍了,估计这会儿还没醒过来呢。”
“什么?”老者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他的耳朵,莫不是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听到这样的话?
眼前这位大小姐将那些人揍了?!
这怎么可能?
那些人可都是连他们这些乡下壮汉都扛不过的人。
其实这哪里是他们打不过那些人?
县太爷手下驱使的,不过是当地的一些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真的要打起来,哪里会是那些整天干活的庄稼人的对手?
不过是因为那些人对他们身后的县太爷有畏惧之心,没了反抗的心思,才叫那些人落了那样凄惨的下场。
而曲陶,身为行伍出身的定国公之女,要是没学点傍身的武艺,定国公还敢让她一个人带着侍女就回了老家?
她要真的是个柔弱女子,早就在进村的时候,就被那些人给拦下了。
那些人没想到,这个送上门的小娇娘居然会是个会吃人的母老虎。
不过是一个照面,所有的人都趴下了。
估计,他们昏过去那会儿都还没想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落到那个下场的。
眼下,解决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曲陶想了想,又道:“还请老人家先找些人去将那些人捆了来。不能让他们将消息传回去。”
不然,等她离开,去找人的时候,那知县派了人来,受累的只是眼前的这些人。
待她去将那些人找回来的时候,便是那知县亲自派人前来,也不会有事。
曲陶的话音落下,片刻之后,那些人才回过神来,有几人匆匆忙忙回家找绳子去了。
他们之前没本事,困不住那些人,现下,有了这位一看就有能耐的曲家大小姐在,还不知道抓住这个机会?
能不能翻身,也就在此一举了。
见着那些人匆忙离开,曲陶满意的点头。
她还真担心她这话没人愿意听呢。
这些人要是瞻前顾后,不敢动手的话,她还得费上不小的力气给他们讲讲道理。
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简单的将事情交代了一番,曲陶就与众人道别,出了村子。
一声口哨,就将不远处正在吃草的马儿招了来,曲陶翻身上马,拍了拍身下的爱驹。“菊宝,我们走。”
要是速度快一点的话,她应该能够在傍晚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