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徐然经过西门的时候,他朝1号建筑物看了看。
原本等在那里的王祁申拥民等幸存者早已被士兵们转移,只有1号建筑物楼下还堆放着焚化保障连的士兵们从楼上拖下来的感染者尸体。
他们已经将二楼会议厅的尸体都装进裹尸袋搬了下来,却还没来得及将他们全部转移到焚化炉那边。
有几名士兵守在这些尸体边等待着,他们躲在1号建筑物的阴影里,看到徐然等人被抬过来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
徐然或许不认识他们,可这些焚化保障连的士兵们却知道这个带人在会议厅借助地理优势打了一场围歼战的独立排排长。
徐然侧身看了看他们,看不清他们的脸,却能从他们立正的姿态看出他们的尊重。
他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有些悲伤的转过身去。
他宁愿不要这些敬畏和尊重,他只希望突击b组和警卫班能和他一起回来......
李政等在指挥部东侧的入口边,学院北路的三层隔离网已经完全搭建完成,工兵连的一些士兵正在通道东西侧搭建观察哨塔和射击堡垒。
这么一个横亘在道路中央的生命通道,很容易成为感染者冲击的对象,如果防御措施不做好,到时候很可能成为整个指挥部的突破口......
当徐然再次回到指挥部东侧内的时候,李政面色凝重走上前来握住了他的手。
“你们,辛苦了......”他的声音有些悲怆,眼睛里也闪过一些愧疚。
只是徐然还不知道,这丝愧疚并不是因为他们的牺牲。
徐然没有回答,只是带着意难平的目光看着他。
李政被他看的有些尴尬,却也只能维持着这副表情继续说道:“李参谋已经在拟定战斗简报,本次战斗的情况会整体上报给中~央,组织不会辜负你们的付出。另外,鉴于本次战斗中出现的感染者超预期聚集情况,我向中~央申请了Z大计划的延期,一个附属学校的战斗就吸引了近两千感染者来袭,Z大这么大面积且跟指挥部没有直接相连的情况下,推进起来可能会造成更多的牺牲。”
徐然看着他的眼神变了变,这才点了点头。
“这次战斗有些新情况也要复盘一些,希望指挥层能从这次的战斗中吸取经验,避免下次任务士兵们的伤亡。首长,这次扔导弹的飞行员在哪里?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可以见见他吗?”
徐然前面的话李政还比较认可,后面的话他是完全没想到的。
“飞行员?这个事情后面再谈。”
徐然没再多说什么,李政也在顾林楠的催促之下没再询问。
等徐然等人离开之后,李政才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和驻守通道的士兵们安排了一下,便径自往指挥中心的位置走去。
此时的指挥中心大屏上正投放着附属学校东门的监测画面,画面中是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大坑。
大坑位置位于附属学校东门南侧28米,距离学校围墙直线距离19米的路边。
原本规整的沥青路面被拱起一层焦黑的波浪,波浪上洒落着各种各样的身体残肢。
李政站在指挥台前看着这些画面,也看着东门附近忙着部署固定防御和正在抵抗仍旧不断赶来感染者的士兵们,眉头紧紧皱起。
“给我接疫情防控总指挥部,李想,战斗简报给我。”
一边的秘书赶忙接通总指挥部的视频通讯频道,李想也将已经整理好的战斗简报在平板上打开递了过来。
李政简单看了看简报的内容,紧皱的眉头更加绷紧了。
可还不等他问什么,视频通讯已经连线成功。
一名挂着中将军衔的老将军出现在视频中央,他严肃的端坐在会议桌的顶端,而会议桌的两侧,则同样端坐着七八位年纪不小的军人。
他们的军衔,竟全都是将军。
“小李,开始汇报吧。”会议桌尽头的中将严肃说道。
在李政出去接应徐然等伤兵之前,他们就已经将整个行动的计划和实施情况、突发情况、处置方式和进度向总指挥部进行了汇报。所以在视频通讯接通的第一时间,总指挥部的指挥层们就开门见山的催促着他直接汇报。
李政敬了个礼,清了清喉咙,这才开口道。
“各位首长,接下来我对本次航州市华东师范大学附属学校的搜索与清理作战行动进行总结汇报......”
李政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将整个行动立项的原因、执行的计划、实施的策略和突发的情况进行了简洁的汇报,并将过千感染者来袭和发射导弹后造成的破坏、产生的杀伤和不良后果进行了不带主观看法的陈述,整体讲完依旧花了将近5分钟左右的时间。
在最后,他对整体行动的伤亡情况进行了总结。
“本次行动,造成警卫连警卫2班共计11人全部阵亡,临时征调预备役队伍独立排突击b组7人全部阵亡,临时征调预备役队伍独立排突击A组两人重伤,指挥部第1营1连2班4人轻伤,1营1连连长重伤。以上,就是本次行动的所有伤亡情况,请各位首长指正。”
李政再次敬礼,然后将平板递还给站在一旁的李想。
视频那头的会议室陷入了极度安静的氛围中,只是这安静中带着凝重和压抑,哪怕是隔着屏幕,依旧让人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李政不敢催促什么,只能安静的站在那里等待着。
良久之后,首位的中将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低声说道:“这个叫徐然的,以前是干什么的?”
“报告首长,在进入临时指挥部之前,徐然等独立排战士基本是原航州市工数区公安分局的警察,其中徐然曾在第7x集团军侦察连服役5年,退役后便在警队担任辅警职务。”李政认真答道。
“一个辅警?”中将有些疑惑的问道。
“是的,我们通过内部信息网查过他的信息,履历干净,名下没有固定资产,没有大额存款,也没有出国经历。”李政严肃答道。
在中将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的意思。
一个辅警,能有这么强的指挥能力?能有这么强的作战能力?
哪怕他曾经在侦察连服役过,哪怕他曾经付出过5年的青春。
如果他能力真的很强,为什么没能转士官呢?
在这严重疑似人为的疫情大爆发的阶段,任何有嫌疑的情况,都要认真质疑,认真核实!
相比较于徐然在战斗中的突出表现,他的身份是否干净才是重中之重!
这一切,若是让躺在病床上的徐然知道,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而那中将听到李政的回答之后,也是眉头缓开了些。
“这么说,还真是个人才了......”
李政没敢接话,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安静站着。
“大家都说说看,这场战斗有什么启发?对阵亡战士的后事,应该怎么安排?”看李政没有接话,中将把目光落到了会议室其他指挥官身上。
那些将军们各自低头不语,等待了几秒钟之后,才有一个年纪相对年轻一些的少将开了口。
“我觉得,这是一场胜仗,应该树立为疫情爆发后的战斗典型向全国广播,让民众们对我们有信心,让士兵们对战斗有信心,也能促进各地军队能涌现出更多的主动战斗。”他的语气坚定,气势高涨,一副慷慨激昂的状态。
中将若有所思的轻微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我觉得导弹这种重武器在后续的战斗中可以考虑使用。感染者主要是靠嗅觉和味觉,这样一来,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大型无人机吊上一些气味浓烈的血肉将他们吸引到无人地带进行轰炸,这样能加快感染者的灭杀速度。”另一名少将沉声说道,他没那么慷慨激昂的气势,说的确实比较实在的解决办法。
中将依旧是轻微点头,没有点评什么。
“我认为,临时征调预备役队伍独立排排长徐然好大喜功,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鼓动航州市工数区疫情防控临时指挥部指挥长李政计划执行附属学校战斗任务,造成人员重大伤亡,应该即刻撤销独立排编制,逮捕独立排排长徐然,对航州市工数区疫情防控临时指挥部指挥长李政进行停职处理!”一名年纪稍大的将军冷冰冰的说道。
而说到最后,他的目光也透过视频会议冷冰冰的落在李政身上。
李政不知道自己何时的罪过这么一位大佬,只是在看到那双浑浊双目中的目光时,感觉浑身仿佛陷入冰窖一样冰冷。
他一直把独立排的徐然等人当工具,可在那些更上层的大佬们眼中,他也不过只是一枚有些分量的棋子罢了......
而那中将在听到这位将军的发言之后,原本一直低眉的头颅瞬间抬了起来,稍有些玩味的看了看这名少将一眼。
可他依旧没说什么,而有人已经耐不住性子反驳了起来。
“赵将军,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吧?”坐在赵将军对面的一名大鼻子少将反驳道。
“这独立排徐然不管是从出发点还是从作战上,都能看出他的忠心和奉献精神,而本次战斗的伤亡情况恰好也反应出士兵们对感染者作战经验的不足。这么一个小规模战斗都会爆发出这些问题,如果他们直接去Z大执行大型任务,你觉得会造成多大伤亡?而以这么小的代价发现当下士兵们的战斗问题和战斗决策的问题,到了你这不表扬也就算了,怎么还要抓人了?”
起先说要将徐然抓起来的赵将军却是冷哼一声,“老张,你也别给我说这么多虚的。附属学校这场仗本来不用打,要不是那个什么徐然去鼓动李政,他们会闹出这些事情?没有这些事,会造成这么大的伤亡?什么叫最小的代价?死了将近20个人,这代价叫小吗?搞了这么半天,只拿下一个破学校,有什么用?”
张姓将军却皱了皱眉,“照你这么说,其他地区干脆也不要清理了,就让这些感染者在那里等着自然死亡好了,反正也没什么用。对吧?”
“那性质能一样吗?这种贪功冒进的行为必须扼杀,不然以后不知道要出多少事情。”赵姓将军继续反驳道。
张姓将军脸一红,这是他发怒的表现,可还没等他开口,坐在首位的中将就出声制止了他们。
“好了!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他瞥了瞥仍不服气的两人,那冰冷的目光让两人悻悻的收起情绪来。
“这次行动,确实算胜仗,工数区临时指挥部以极小的代价收复了被感染者占领的附属学校,击毙感染者1000多名,解救幸存者40多人,这是疫情爆发以来,我们听到的最大的一次解决行动的战果。”中将停顿了一下,便接着说道。
“在这次战斗中牺牲的11位士兵,是疫情爆发时代的典范,是全军学习的榜样,我们应该将他们的事迹向全国幸存人民进行播报,让他们知道,国家没有放弃他们,士兵们为了他们也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再次看了看会议桌上的一众将军,接着说道:“鉴于此次附属学校中暴露出的问题,Z大避难所搜索任务,延期执行,具体执行时间待定。”
“大家有没有什么疑问?”
一众少将们低着头轻声应着“没问题”,便是刚才正面交锋的赵姓将军和张姓将军都没再发表什么看法。
只是视频这一端的李政有些烦躁,中将只说了11名士兵的事情,却根本没提独立排的牺牲。
他很想提醒中将,阵亡的不是11人,是18人。
可他只是一个大校,一个区临时指挥部的指挥长,又怎么敢反驳些什么呢?
而李晋强、林强等独立排突击b组的战士们,在这场战斗中,又算什么呢?
他们的奋斗,他们的牺牲,又算什么呢?
李政只觉得,身心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