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道义身躯一个摇晃,如同置身于风中左右摇摆不定的落叶,脑袋有些晕眩,刚一交手,便已经是落入了下风。
吴道义对此心中有数,他不是什么世所罕见的天才,不能以下伐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何况引动天地大道之力是七境修士的神通之一,虽然像邪心道人这般初入七境的修士,所引动的大道之力只是极其微小的一部分,可这种较劲几乎相当于与天地抗衡,对于低境修士而言,实属难事苦差。
吴道义现在才发现上古典籍中记载的高境修士可搬山倒海、手揽星辰,绝不是什么无稽之谈,他当初见解梦出手杀敌如探囊之物,只觉得潇洒极了,而今才知道自己的敬畏之心不够。
他没来由想起当初张浩平对自己语重心长的经验之谈,谓之“立身之道何穷,只得一敬字,便事事皆整”。
那时候吴道义一知半解,只当自家宗主在讲些大道理,而今总算明白了张浩平对自己的警示之意,就自己这种莽撞的性子,确是缺少该有的敬畏,对万事万物,也对邪修。
吴道义在心中叹了口气,手上功夫却是不见颓然。
该吸取的教训吸取,该打的架还是要打。
在彻底被黄沙掩埋之际,只见吴道义一脚重重跺地后掠十数丈,同时腰间剑鞘刀鞘自行打开,分别掠出一柄刀与剑,如蛟龙与猛虎裹挟磅礴灵气,直冲向前。
刀剑气势如虹,一下钻入黄沙龙卷当中,紧接着直逼那一袭烫金道袍面门。
只是面对这声势惊人的刀剑合力一击,邪心道人却漫不经心,微微眯眼后随意一挥袖子,便见到一股无形涟漪将刀剑牢牢定在半空,迟迟无法动弹。
邪心道人再一挥袖,那两柄刀剑竟是直接不受主人号令,以一种比原先快上数倍的速度倒飞,而后猛地撞在了吴道义身上。
吴道义瞬间倒飞出去数十丈,嘴角血流不止,不由得心生阴霾。
“他娘的。”吴道义啐了一口血沫,借着拉开距离之际,直接选择遁逃。
毕竟俗话说得好,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邪心道人毫不在意地看着吴道义远去,玩味一笑,化作一团黑云滚滚向前。
这一天郎朗日光下。
一位体格魁梧的年轻人浑身鲜血淋漓,于山间狼狈逃命。
一团黑云不急不缓跟在他身后,黑云中若隐若现的烫金道袍闪烁出戏谑的光芒。
每隔一段时间,黑云就会掠出一道红黑色气流,在年轻人身上添上一道新伤势,如同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年轻人蒙头向前,疗伤丹药大把大把塞进嘴里,却是发现自己的视线越发模糊、脚步越发踉跄。
这一刻。
他怀疑自己估计是要命不久矣了。
……
一片密林之前,一缕剑气闪过,一片树叶随之从枝头坠下。
转瞬之间。
便有一位温文儒雅的白衣剑修飘落在落叶上,点点日光萦绕周身。
而后又有一位年轻剑修紧随其后,左右环顾,两眼熠熠生辉,像那璀璨星河。
这两位剑修正是陆正青和陈灵川师兄弟二人。
陈灵川收回环顾的视线,朝陆正青问道:“大师兄可有察觉道义师兄所在方位?这一带群山密布,光凭神念感知恐怕遥遥无期啊。”
陆正青抬头看向群山深处,眉宇微蹙,“我们先找人问路。”
他说着率先动身,御空而行。
懒散守在密林入口的一帮修士忽然惊魂不定,感受到两股庞大的气势逼近。
严姓邪修不由得后退几步,小心翼翼问道:“敢问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周围修士面面相觑,而后纷纷低下头,能让严大人如此小心对待的必定是七境大修士。
陆正青不做犹豫,直白问道:“邪心在哪?”
严姓邪修神色一变,觉得来者不善,却仍是想周旋一二,于是赔笑道:“大人可是与我家邪心大人有旧?只怕大人来的不巧,我家大人此刻正忙着。”
默默站在一旁的殷嫣然见着了大步流星而来的陈灵川,目光微不可察地一亮,才放下心来。
陈灵川来到陆正青身边,眼神询问。
陆正青微微摇头,直接给一帮邪修下达了最后通牒,“说出邪心道人在哪,饶你们一条性命。”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只是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一帮邪修,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犹如乌云压顶。
最后,这一带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的阳光竟是变得冰冷无比。
陈灵川心有所悟,陆正青所感悟的道则为光之道则,充满正气与良善,但光并不代表永远温暖,就像剑取决于用它的剑修一般。
之后一帮邪修终于扛不住压力,纷纷跪倒在地,然而他们除了知道邪心道人在群山中追杀吴道义之外,压根不知道他的确切方位。
对于陆正青和陈灵川而言,这个消息无疑是废话。
陈灵川便将目光转向了殷嫣然,不单是询问,也是一种威慑,后者若体现不出自己的价值,那她跟这帮跪倒在地的修士没有两样,更不用提什么买卖合作了。
殷嫣然突然开始汗流浃背,此时此刻看着对面的师兄弟二人,有点像是当初在三绝秘境,面对邪心道人胁迫的那种无力感,她憎恨这种感觉,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殷嫣然仰头望天。
憋回泪水后,她没有选择欺瞒二人,直言自己不知道邪心道人在哪。
正当二人失望的时候,殷嫣然犹豫了一下,缓缓说出邪心道人有一个习惯,他热衷折磨敌人的快感,往往在占据上风的时候,喜好将敌人不断逼入绝境,看他们反复挣扎的痛苦模样。
她不敢保证邪心道人是否会完全依照习惯行事,但她此刻也只能尽可能表现出自己的价值。
听到这话,陆正青紧皱的眉宇微微舒展,觉得有了方向。
他与陈灵川相视一眼,扶摇而上。
不知为何,陈灵川突然转头向后一望,此时此刻逃离原地的殷嫣然也远远看着二人,就像是当初在三绝秘境的分别,似乎已经注定了两人截然不同的道路。
陈灵川眼神晦暗不明,思绪万千。
这些年闯荡修行界,他也算明白了一个道理。
很多时候修士的选择哪有什么好坏对错之分,无非是这世道太过腌臜,所以才不得不深陷泥泞,步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