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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从容这一生,出现了两次改变命运的契机。而这两次机会,都有孙谨的存在。

不,应该说,孙谨是最主要原因。

在江家兄弟身边多年,也足够鹿从容认知到许多事实。

一个作为替身、代替品的事实。

愤怒吗?屈辱吗?怨恨吗?

并没有。

江宁远的眼光确实没得说,很可惜晚了一步,被人捷足先登,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偏偏这个人是虞行翡。

鹿从容都替江宁远无奈,完全没有横刀夺爱的勇气,顾虑重重,难怪只能退而求其次。

灯红酒绿的酒吧里,舞台之上,那时动感热辣的年轻男人自信无比,有着吸引所有人的魅力。

灯光昏暗的VIp卡座里,坐着一位被阳光赞誉宠爱着的男人。

身在嘈杂却自在宁和如同另一处天地,对任何诱惑不为所动,安静、自得其乐。

端着托盘的他只能去仰望着这群耀眼的人,远远观望都会引起刺痛。

那是对人生的不甘心,还有无尽的钦羡。

越是缺失什么,就会被自己所没有的特性吸引。

所以他才会无法抗拒江宁远,也拒绝不了江宁致的加入。

知道一切,想通一切,鹿从容并没有崩溃到无法接受,反而很平静。

只因那个人是孙谨。

并非没有自尊,也不是真的爱到毫无底线,更不是因为无奈而去妥协。能和他最崇拜的人有着许多相似之处,鹿从容只会觉得荣幸、庆幸,怎么可能会觉得屈辱。

那张孙谨亲自交到他手里,意义特殊的名片,让他拥有了向上攀爬的通行证。

能有如今的地位,有现在的生活,全因孙谨给予的帮助。

鹿从容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去怨恨不满。

江宁远并不是一个专情的人,身边永远都围绕着无数狂蜂浪蝶,江宁致更看重研究,其次是管教江宁远,鹿从容和他们之间其实没太多共同话题,江宁致对他更多的是身体的需求。

江宁远更热衷探究他的身体构造。

不是没有离开江家的能力,鹿从容却觉得,如今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身体上的习惯,是件很可怕也很无奈的事,因为他下定决心去改变现状,现在也有了去管制江宁远的底气,更有着江宁致的支持。

不得不说,这两个人真的是最适合他的人选。

鹿从容当然也知道,他是一个另类,融入不了正常人的群体,也融入不了江家的社交圈。

与常人受到的教育不同,世家子弟眼高于顶,永远的利益为先,自私自利,在顶级豪门中长大的江家兄弟是这种人,赵闻西是,陆远则更是,包括站在孙谨身边的那位虞氏董事长同样也是。

推开门,病床边坐着的男人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虽然身姿依旧高大挺拔,背影却透露着黯然伤神。

身带伤痕,满目忧愁,还有病床上的人闭着双眼,看似毫无意识。

想起江宁远的猜测,还有眼前的这一切。鹿从容心脏跳动快速着,快步走近,顾不得去安慰,仔细打量着。

鹿从容看得很认真,被完全忽略,孙谨忍不住微微皱眉。

就算是想打探消息,鹿从容不是个冲动的人,不可能做得这么明显。

正怀疑间,肩上突然搭上一只手掌。

孙谨眉心一颤,偏过头看过去,盯着他的那双眼神复杂明亮到有些诡异。

鹿从容眼角余光瞥过心率仪,线条依旧平稳,没有太大波动。

这样都没有反应是吗?

弯下腰,手臂伸展将孙谨的肩膀揽住拉近。

陌生的温度让孙谨格外不适,也不想再遵守礼节,也无法维持故意外放颓废虚弱的模样来博取同情了。用力将鹿从容推开,看着他跌坐在地,还是有些难以理解这突然的古怪行为,“鹿秘书,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自从楚恪之的事情之后,孙谨刻意和所有人保持着距离,还有虞行翡在身旁严防死守,鹿从容真对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虞行翡不可能留他这么久。

实在想不通,应该不可能的吧。

孙谨也不想这样想,却还是忍不住忧虑。

鹿从容没有解释,视线在仪器屏幕和病床上来回打量,不住的喃喃自语,“真的没反应…”

以虞行翡的占有欲,连话都不愿意孙谨和其他人多说一句,更何况是近距离接触。

正在运行的仪器骗不了人,所以,车祸是真的!

昏迷不醒也是真的!

“他醒不过来了是吗?成了植物人?肯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好似没看到孙谨瞬间变得冷凝愤怒的神情,鹿从容没有站起身,直接膝行着靠近,没再试图身体接触去试探,只是抬着头看向孙谨,谨慎的压低了声音还是难掩激动,“孙谨,孙董!你的机会来了。”

说实话,现在鹿从容的模样有些吓人,起码孙谨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

和秦书言的忧心忡忡,裴向挽的惊惧恐慌不同,鹿从容的眼里是巨大的…震惊和狂喜。

孙谨的心,有些发冷,“他这副模样,让你很开心?我们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留下鹿从容,对虞行翡的说辞是为了牵制江家兄弟,这也是为了让虞行翡不要胡思乱想。其实孙谨从没有打算利用过鹿从容,真正的用意也是想给予一些帮助,从没想过让鹿从容做些违背本意的事情。

不管虞行翡是不是有别的目的,对鹿从容的帮扶也是真的。

刚刚面对秦书言的劝解,看似用意颇深的背后,孙谨也没准备让鹿从容背叛江家,只用一切照旧,混淆视听就已经足够了。

可鹿从容的反应,大大超出了预想。

难道他的直觉出了错,多年培养,养出了一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不,你误会了,孙董,我很感激你,当然包括虞董事长,我也很感谢他给我机会,我能有今天,皆得益于你们。”准确来说,还是因为孙谨,虞行翡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去帮助一个无名小卒,鹿从容也知道他的态度让孙谨误会了,深呼吸几次缓缓让情绪平静下来,只是双手还是忍不住颤抖,“我并不是在幸灾乐祸,这一次,是天赐良机,孙董,这是老天爷送给你的机会。”

一个正常人突然变得神神叨叨的,孙谨简直难以理解又有些好奇他突然变成这样的原因,“你的意思是?”

曾经的鹿从容安静、自卑、瑟缩,不敢和人对视,即使慢慢的在改变,仍然是个非常安静的人。

现在他的那双眼睛里,好像燃烧着一团火焰。

“一个改变现状的机会!”

“一个重新掌控JAd,控制虞氏,控制整个星海市、全国乃至全世界的机会!”

来到JAd,鹿从容本以为他能跟在孙谨身边,见证着这位传奇人物的每一刻。

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不论是虞氏还是JAd,做最终决策,发布命令的人,都是虞行翡,只有他一个人!

孙谨别说是管理企业了,基本上成了一个被迫依附在虞行翡身后的影子,一个傀儡人。

没有对外联络的机会,说的、听的每一句话,都在他人控制之中。

这不应该是孙谨。

这不是鹿从容心中的孙谨该有的模样。

过去他没有能力提供帮助,现在不一样了,这不就是天赐良机吗?

和鹿从容的激昂振奋不同,对于他说的,并不能勾起孙谨太多情绪,仔细感受着,辨认着鹿从容眼底的情绪,确认里面没有让人不快的恶意,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良久才缓缓开口,“我没那么大的雄心壮志,在他醒来之前,我能管理好虞氏和JAd,让新生的发行能够顺利进行下去就是万幸了。”

这种妄自菲薄的谦逊,鹿从容很明白是什么造成的,决心要将这种不自信从孙谨身上彻底拔除,让光芒重新回到孙谨的身上。

“你可以,你有那个能力做到,不止是我,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秦书言、Esme、卫哲、裴向挽…等等,有这些公司高层站在你身后,虞家其他人不足为惧。”

“至于江家,孙董,他们交给我,我会保守这个秘密直到你站稳脚跟。那个时候一切已成定局,赵家、温家、陆家、沈家、顾家…还有楚家的楚恪之,他们都会全力支持你。”

“只要有你在,他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孙董,你还在犹豫什么!你应该站到所有人前面,迎接本该是你的荣光。”

鹿从容的情绪浓烈到让孙谨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仍旧对这莫名其妙的激动感到一头雾水。

这和预想的情况不太一样。

避开鹿从容遮遮掩掩的作态,更显得心虚,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让他知道真实情况。

不论鹿从容是保持沉默还是将真相告知江宁致,对孙谨来说差别不大,更没必要故作防备。

可这副准备大刀阔斧,大干一场的模样,还真让人摸不到头脑。

即使床上的人不可能听得见,但是余威仍在,鹿从容难免还是有些惧怕,可更加光明的前景淡化了对虞行翡的恐惧,整个人亢奋到颤抖,“只要他醒不过来,一切都是你的…”

“闭嘴。”接下来的话孙谨根本不想再听,原来鹿从容说的是这个意思!

再也醒不过来!

孙谨本就绷紧的神经被这句话反复撕扯,难以再继续保持平静,“如果你是这个目的,就立刻离开这里,看在你在JAd工作这么多年的份上,这一次我就当没听到。”

“再有下一次,别怪我不讲情面。\"

一向和蔼好脾气的人难得动了怒,鹿从容可以说从未见孙谨如此威慑冷峻的模样,可见是真的气得不轻。

“出去!”

鹿从容从地上缓慢站起身,却没有听话的离开这里,反而抬起头,挺起胸膛,目光无惧无畏。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一时之间只能听到检测仪器平缓的运行声。

生活顺遂安逸,孙谨已经很少有愤怒这种情绪出现了,也没有人敢惹他动怒。

外界都说他脾气好,是老好人,只因很少有事情或者是人需要他去关注,不过这并不代表他真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不打算继续耗费时间,孙谨将手掌松开,站起身准备将人扔出去。

对鹿从容,因为他们的命运如此相似,所以孙谨对他一直是同情的,这一次,真的太过了。

站起身的男人带着压迫感逼近,虽然有被吓到,可想着孙谨的脾性,鹿从容对他还是没办法有畏惧心,为了不被赶走,赶紧解释着,“我并不是要伤害虞董,我的意思是,只要外界不知道他醒过来了就足够了。”

“我不想听,我也不想对你动手,自己出去。”本就忧心忡忡,孙谨原本就压抑的心情更加恶劣,早知道鹿从容会来这么一出,就不该让他出现在这里。

“孙谨,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要走到这一步。”冷静下来,鹿从容也有些愧疚和后悔,却并不是对他的做法愧疚。

能被全世界瞩目的恩爱伴侣并不多,而孙谨和虞行翡绝对榜上有名,不可否认,孙谨看起来生活得非常幸福,鹿从容却没办法生出羡慕的情绪。

刚刚过于急切了,不该心急的去刺激孙谨,毕竟他的爱人正深陷昏迷之中,这是一对让外界的人钦羡不已的爱人,孙谨更不是虚情假意,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对虞行翡的感情鹿从容从不怀疑。

就算刚刚他说的是事实,却用错了语气和情绪。

孙谨好似耐心用尽,鹿从容没来得及后退,被抓着衣领,传来的拖拽力道大到人难以抗拒,面对着冷脸,只能用力沉着身体去抵抗,以免被轻易拖出去,嘴里继续劝说着,“你准备躲在这里等着他清醒?要等到什么时候?你要对虞氏和JAd不管不问?”

“你知道什么!他有意识,很快就能清醒!”孙谨单手将鹿从容拽到门边,要将这个扰乱他情绪的人丢出门外。

门外等候的胡管家看到门锁转动,却又没人出来,站在门边轻声询问着。

鹿从容双手握紧已经被拉开的门把手,重新将门关严实,也听到了门外的声音,立刻降低了声调,“我知道你们的车都是改装过的,可撞上你们的是卡车,你们能活着,你能这么快清醒就已经是万幸了,孙谨,你还在心存什么幻想。”

揪着衣领的手掌移到了咽喉,鹿从容被用力按在墙壁。

后脑阵痛,眼前发黑,瞬间体会到了窒息的痛楚。

勉强睁开双眼,慢慢充血的瞳孔看向孙谨完好的那只眼睛。

因为他的话,那张一向带着微笑的脸此刻变得惨白,因为愤怒,让那被包裹着的纱布,本就沁出的淡粉变得鲜红。

这副悲怒交加的愤怒很容易让人做出过激行为,鹿从容昂着头放缓呼吸,“是人就有私心,你就真这么放心将一切交给秦书言?”

“不仅是你的,还有虞董的,你真的都不在意了?”

被激怒的男人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温和无害,每一个字都被捏紧,艰难的从鹿从容口中溢出。

呼吸越发困难,孙谨的眼中有怒火、忧心哀伤和痛苦,却依旧没有杀意,所以鹿从容没有挣扎反抗。

转换了方向,颈上的力道果然有所松动,鹿从容大口呼吸着空气,压低的声线还沙哑着,“与其信任其他人,还不如将一切掌控在你的手里。”

虽然现在守着虞行翡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孙谨从没打算将一切放弃。

这一切,是能让虞行翡能够安心生活的基石,孙谨怎么可能容许有人去觊觎。

这短暂的一刻让孙谨想了许多,又自我推翻,鹿从容一旦失踪,反而会招惹上江家兄弟,将人关起来直到虞行翡清醒看来是行不通了。

果然还是一开始的打算最为稳妥。

缓慢的收回手掌,孙谨站在鹿从容面前,后退两步拉开距离,视线略过他颈间的掌印,转开目光,挺直腰背,颔首认同,声音却冷得像寒冬腊月的冰棱,“你说的,也不是不无道理。”

“是人就有私心,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从小孙谨就明白一个道理,除了早已逝去的父母,没有人会对他无条件付出。

就像加兰亚父亲对他的帮助,背后的用意是有很多,情感却是真的。虞行翡付出的一切,孙谨也早就明白了,同样不是无私奉献。

不管目的是什么,只要是不带恶意的,能让他得到想要的,孙谨也不想去看得太清楚。

鹿从容这种有着强烈企图心的支持,要说没有所图,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不论是为了江家,还是因为其他的理由,这件事过后,孙谨都不打算再让这个人继续留在公司。

至于鹿从容今后的命运如何,本就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