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的案宗在两日后送到了宣王府,宋大人差遣的手下趁着夜色而来,来时宣王殿下的卧房才经历了一番云雨,有人疲累得浑身瘫软,正勾着王爷的脖子呼呼大睡。
下人进来禀报时,段景忱摆了摆手,没让他出声,轻手轻脚地将怀中人安放在卧榻上,起身出门。
可那人腻腻歪歪搂着他,一下便察觉到他要走了,强撑着睁开眼,“王爷去哪?”
段景忱拍拍他,轻声哄道:“你睡,刑部来了人送案宗,我去书房看。”
“不要。”他撑起身子,“我陪王爷一起去。”
是真的黏人,还是怕查出了线索不告诉他,段景忱不深究,他要如何就如何,轻叹一声,段景忱直接把他从床上抱起来了。
案宗厚厚的一摞,每个叛逃的晏林军都记录在册,哪些是在外逃窜的,哪些是已经抓获的,除此之外,这上头所有叛军族人一律满门抄斩。
若真如那晏林刺客所说,叛国之事实则冤案,那这些便都是枉死之魂。
一声轻鼾,旁边的人身子一倒,竟是困得坐着睡着了,段景忱伸手接住了他,扶他趴在了自己腿上。
他顺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身子轮廓如起伏的山丘,绵延柔和,酣然入梦。
段景忱不吵他,低头继续看案宗,十年的纸张泛黄折旧,上头的字迹已经模糊了,段景忱一字不落,细细读着。
当年与燕召蛮夷一战,舅舅秦恕奉命挂帅,领兵出征,战事起于凛冬,敌人铁骑擅于在冰雪中作战,而齐军却不耐严寒,为速战速决,秦统帅下令,放出齐军粮草已断的假消息,引敌军进攻,五万齐军正面应战,而他亲自率领一万晏林军绕路奇袭,直捣敌人后方阵营。
原本周全的计划,却因晏林军临阵倒戈,导致秦恕单枪匹马被敌军包围,最后落得马革裹尸的惨死下场。
而后一万晏林军在主将曹铮的带领下,全数叛逃,大齐边关眼看失守,幸有援军及时赶到,才没有让燕召铁骑踏破大齐的国门。
看到此处,段景忱皱紧了眉头,这案宗上面没有记录危难时刻齐军是如何获得增援的,几万将士,行军路上至少要一月之久,朝廷是何时派遣出的援兵?又是怎么提前预知这一仗会出差错?是有人提前知晓晏林军会叛逃,给朝廷通了消息?
不对,若军中有人提前知晓,当报给统帅,不会直接上奏京师。
他继续看,后面记载,晏林军投敌后,并没有受到敌国的庇护,被齐兵追杀逃窜,曹铮在交锋中身受重伤,为求自保,弃军而逃,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失踪了。”段景忱低语道。
怀里的人听见他声音,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撑起身子,懵懵懂懂地问:“谁失踪了?”
“曹铮。”
“那是谁啊?”
“晏林军主将。”
他脑子还没完全清醒,伏在桌案上,盯着段景忱手里的案宗仔细看,大概意思看明白了,他道:“这上面写,曹铮身受重伤,已经死了。”
因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朝廷不可能一直浪费兵力找他,只能以他身死的说法了解案子。
他看看段景忱脸色,问:“王爷是觉得,这个曹铮,有可能还活着?”
段景忱低头思索,没有回答。
“我也觉得他没死。”他道。
“为何?”
“话本子上都是这么写的,凡事悬案之中,总会有幸存的重要人证。”
段景忱就不该期待他能说出什么。
“本王有没有与你说过,话本子以后不要看了,都是胡编的。”
“哎,这本可不是胡编,这本叫《京都异闻》,坊间传言,乃是出自刑部的仵作之手,都是根据真实案件改编的。”
段景忱觉得好笑,“哪个仵作?”
“这就不知道了,那些写话本的书生都很神秘的,不会让人知晓真实身份。”
段景忱懒得跟他胡扯,但的确,朝廷派了那么多兵力没有找到曹铮的尸体,极有可能他是没死的。
若是能找到他,便可知当年叛国一案是否有隐情。
可是,去哪里找?
他思索着该如何入手,身旁的人转了转眼睛,一笑,而后了然对他道:“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走。”
“去哪?”
“去一个消息灵通的地方,打探一下。”
教坊司。
还没到开门迎客的时辰,白日的教坊司有些冷清。
段景忱面无表情地看着头上的牌匾,问他:“这便是你说的消息灵通的地方?”
他点点头,“是啊。”
若论消息灵通,哪里比得上鱼龙混杂的青楼呢,管你什么江湖传闻还是宫廷秘辛,温香软玉里酥了骨头,打听什么还不是乖乖松口。
不管段景忱是否觉得荒谬,他拉着他手便往里进,“王爷,走。”
可算回到自己的老巢了,进了门他步子轻盈,兴奋开口,“玉姐姐在吗?”
玉娘正在柜台里打着算盘,听见熟悉的声音还不敢确定,一抬头吓一跳,可不就是小祖宗回来了吗。
算盘一扔,玉娘上前迎人,“哟喂,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都是进宫给皇上和贵妃抚过琴的人了,竟还记得你玉姐姐。”玉娘高兴地与他贫嘴,这时,看见段景忱板着脸跟进来了,赶紧收敛了轻浮,欠身行礼,“王爷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提前准备。”
“没什么要准备的。”他笑道:“我与王爷今日来此,是有事请玉姐姐帮忙。”
奇怪了,堂堂宣王府,用得上她一个青楼掌柜帮忙?
“什么事?”玉娘问。
“帮我打听一个人。”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