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字309号在不在?309!”
吆喝声刺破晨间的寂静。
像是触动了某个开关。
霎时间。
广场上便热闹了起来。
“在在在,这儿呢!”
一少年高声应和。
生怕因自己声量太小,而失去了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才通过考核得来的开垦团名额。
身着庸医楼外门弟子服的中年管事,略有些趾高气昂的踱步到少年面前。
还未说话,便先伸出了两根手指。
“这是?”
少年看着中年管事搓来搓去的食指和大拇指,不由得有些愣神。
他倒不是看不懂这套简单的动作。
只是略微有些诧异。
三天前便有一个同样领了这般差使的散修管事,也是借着职权之便索要贿赂。
可结果呢?
也不知是哪个气性大的,随便逮着个路过的藏刀阁弟子便告了一状。
当天那散修管事便上了公审台接受批斗。
昨晚上,尸体才草草入土。
坊间都在传,如今正值百废待兴之时,那些个修行者好不容易结束了这场举世浩劫。
杀性正是还未褪去的时候。
啧啧啧,再看看自己面前这个……
不得不说,胆子是有些大哈!
管事见他愣住,眉头便是一皱。
看那面相,似乎立刻就要拂袖而去。
只是那双手指,却搓动得更加急切了。
少年不欲生事。
想着这索贿的家伙虽然德行有亏,却到底也是条性命。
当然,上供是不可能上供的。
也算是为了这外门管事考虑,便准备好言相劝。
可事情偏偏就是这么凑巧。
不等他开口。
这“人才招聘市场”上,便突然“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定眼看去。
嚯!
却是个活泼伶俐的娇俏少女,不知为何从飞剑上跌了下来。
好悬是没砸着人。
不过,从她衣服上的纹饰来看……
好家伙!竟是个流云观内门核心弟子!
也怪不得会引起轰动了。
那场大战跟老百姓压根就没多大关系。
可现如今谁又不知道三大宗门的威名?
虽说时代变了,修行者也不再如过去那般神秘。
但三大宗门的弟子对于普通人而言,依旧是神神秘秘、高不可攀的存在。
更别说内门核心。
按照老百姓朴素的观念来看——
香火神灵平日里进庙烧把香也都能见得着呢,这种天骄却是比神仙还稀罕!
回到正题。
旁人还在像是追星一般大肆围观。
少年却敏锐的注意到。
那娇俏少女手里,好像还拎着什么东西。
看不真切,不过从模样大小来看……
是两个人?
少年这边正好奇着呢。
刚刚向他索贿的管事,却一脸绝望的朝他跪了下来。
不愧是修仙者,虽然只是个庸医楼外门弟子。
这下跪的动作也相当的有气势!
可……
“先生,您这是干嘛?快起来快起来!”
少年伸手去扶。
管事的脸色却更加崩溃了。
这转折来得太快。
他一时间都还没理解对方为何有这一出。
等到那股幽幽的兰花香气从背后袭来之时。
少年才算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他为何向你下跪?”
银铃般的声线,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促狭的意味。
从管事的脸色来看,他的眼前似乎已经在跑人生的走马灯了。
少年转身,微微拱手。
“见过仙家小姐。
这位张管事与我有些缘分。
机缘巧合之下,我曾救过他一命。
今日偶遇,他这是惊喜交加,一时情难自抑。
故而人前失态。
还望小姐雅量海涵。”
流云观收徒门槛严苛,又正值百废待兴之际,也还未重启收徒事宜。
于是咱们便不难猜到。
这娇俏少女,正是带着小弟溜出来撒欢的文娅婻。
娅婻是个多聪明的家伙?已经无须再提。
那个管事一脸呆样,分明是惊恐至极,失了分寸。
哪有半点惊喜的模样?
转念一想,文娅婻很快便回忆起不久前从藏刀阁的师叔们那里听来的闲话。
说什么——
“如今正是神州腾飞之时!那些搞小动作拖后腿的,甭管是大奸大恶,还是小偷小摸,一并砍了了事!”
今天溜出来这趟虽然是一时兴起。
但文娅婻这一路走来,的确也见到了许多……咳,不怎么“人道”的公审现场。
别误会啊。
她可是坚决拥护长辈们的决策。
那种费尽心机在大树上挖洞凿穴,只图一己私利的渣滓。
当然是早清理早痛快。
人道不人道的……
咱还不会别过脸不去看吗?
总而言之。
就这眨眼的时间,文娅婻便想明白了这里的古怪。
一个被抓包的蛀虫,和一个宅心仁厚的二逼小子。
嘿,还挺有趣。
“大姐头,好机会啊!”
“是啊是啊,关在家里屁都闲出来了,正好逮着机会,咱们也来审一审这贪官污吏怎么样?”
“威~~~~”
“武~~~~”
这逗逼葛氏兄弟,性子那是一点没变。
觉着有好玩的,还自己给自己配上衙役的音了都。
文娅婻这边还没开口。
那少年却被自己耳朵里听到的古怪声音给吓了一跳。
再定眼看去。
好嘛!
这大小姐手里,竟然是提溜着俩鼻青脸肿的半大小子!
“你……你们……”
到底是少了几分静气。
少年脚步一个踉跄,便漏了怯。
“靠!这丫不是凡人呐!”
“完了完了,我们英明神武的形象就要毁于一旦了!”
文娅婻被他俩嚷嚷得脑壳疼。
干脆一人扇了一巴掌。
“再叫就不是一顿打的事了啊!”
显然,三姐弟出门前,已经经历过了一次友好而和谐的切磋……
葛氏兄弟把嘴一闭。
只以憋屈而愤怒的眼神,向着……额,向着少年盯来——他们可不敢跟大姐头尥蹶子!
少年被这两对眼神一瞧,反倒镇定了下来。
只觉得这俩哥们逗逼得不行。
文娅婻却开口了。
她挥手间布下一道隔音屏障。
出口便将那倒霉管事吓了个半死。
“别替他瞒了。
不就是个以权谋私的蠢货蛀虫?
你倒是心善,却不想想。
若是被这小人得势。
寻常百姓又岂有好日子过?
你今天替他隐瞒,岂不是正害了那些以后被他欺压的良善?
助纣为虐,假仁假义,盖莫如是!”
那管事把头一低,根本没胆子解释。
少年脸上一红,同样意识到。
自己这么整,的确有假仁假义之嫌。
不过他思路也还清晰。
语气诚恳的应道:
“小姐教训得是,只是……想着高低也是条人名。
潦草杀了,未免太过轻贱。”
文娅婻听他答话。
这才展颜一笑。
她已经确定。
眼前这家伙就是个没脑子的老实人。
倒也不算是那种,刻意以这样的方式来为自己博名声的家伙。
既然这样,倒不好为难他了。
“你是罗拔大陆开拓团的?”
“刚通过考核,还算不得正式成员。”
“不错。”
文娅婻语气平平的应了句,便又转向那管事。
“自己去归义堂礼法司,找一个叫鹰良的少年,报我的名字,他会知道怎么安排你的。”
自始至终,文娅婻都并未说出自己的名字。
因为就算只是个庸医楼的外门弟子。
对她这个流云观宗主亲传的名号,一定也是如雷贯耳。
管事匆匆忙离去,脚步趔趄,却不难看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喜色。
少年默然,半晌后才问道:
“所以,您这是赦免了他?”
文娅婻微微颔首。
“鹰良是鹰师叔亲传弟子中最得力的,虽然出身于琉璃群岛,但早已与我神州儿女无异。
难得的是,其智谋、勇略,皆是上乘。
他听到我的名字后,定然会猜到事情的缘由。
也正因为我的名字,他当然会饶了那管事一名。
而徇私枉法的惩罚,呵呵,想来他最是能拿捏好其中分寸。
那管事死不了,但料他以后,定然也不敢再犯。”
一出小小的插曲。
似乎已经皆大欢喜。
可那少年这时候却好似犯了轴。
他蹙着眉头追问道:
“既然你们有合适的办法,为什么……”
不等他问完。
葛氏兄弟却一前一后的蹦了出来。
一人一个脑瓜崩,敲得少年直咧嘴。
“小子,搁这泡我们大姐大呢?”
“别以为你的手段能瞒过我们的火眼金睛!呵呵,想吃天鹅肉?你是想瞎了心!”
少年一阵脸红,连连辩解。
文娅婻却没那么好脾气。
两巴掌下去。
那对本就晶莹圆润的猪头,顿时便愈发红彤亮堂了。
“别把他们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就是平日里在宗门里憋得狠了,也不知从哪学来的乱七八糟。
说回正经事吧。”
文娅婻把脸一板。
顿时便压迫感十足。
“你是个略有些天资的凡人,更是罗拔大陆开拓团的成员。
而像你这样的人,正是新时代里将会涌现的第一批既得利益者。
用温和点的话来说。
神州官方也好,我们这些修仙者势力也罢。
在眼下的社会环境里,最维护的正是像你这样的人。
现在,你却站在我面前,对我们的所作所为提出异议。
我是否可以理解成。
你其实更加习惯以前的社会规则,而不愿享受赋予你的时代红利呢?”
事情大条了!
现在轮到少年双腿发软了。
他压根就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心软,竟然被扣上了这么大的一顶帽子。
哪怕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此刻也能清晰的意识到。
自己刚刚的话。
恐怕是触及了无论哪个时代都不该触及的那个敏感点。
该怎么回答?
天啦噜,今天怕是要完蛋。
所以说老话还是说得好。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这破嘴就不该瞎逼逼!
少年的惊恐被文娅婻尽收眼底。
威吓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文娅婻稍稍放松语气。
再次说道:
“别担心,我却并不会对你怎么做些什么。
只是。
我若不知道也就罢了。
但既然被我知道,竟有人已经开始对这新的社会规则有所不满。
就当是为了师门排忧解难。
今日我也非要将你的想法扭转过来不可!
如何?”
少年很想说,“我已经扭转过来啦!”
可现实哪容许他说出半个“不”字?
葛氏兄弟就像那传闻中的极品狗腿子。
一左一右,将少年架了个老老实实。
“走,先去管理局探望我花姨,顺便看看岁悠悠那个小肥龙减肥成功没有!”
文娅婻打了个响指。
一行人便踏上“旅程”。
“人才招聘广场”,随着“仙人小姐”的离去,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运转。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管事和一个少年。
已经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消失无踪……
……
“人口统计的事也要我管?不是我说,随风你有点过分了啊!”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二逼呢?这么点事都处理不好,你们干脆自费修为,跟着大部队去黑洲挖矿得了!”
猛龙咆哮,响彻办公楼内外。
文娅婻一行人赶到这里的时候。
正好便看到了,他们花姨这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仅如此。
借着修行者超强的听力。
文娅婻甚至还敏锐的察觉到。
电话那头挨骂的,正是大战结束后已经好久不见的五位“蛟叔”。
“哟~娅婻来啦!”
花姐正骂得起劲呢。
绝世武者的敏锐感官,却感应到了有人靠近。
一回头,便看到了那个最令自己欣喜的宝贝丫头——岁悠悠已经是过去式了,在坑了顾念笙那倒霉丫头一把后,他闯祸精的本性已经深入人心。
“来来来,坐,等花姨忙完的哈,我这里还有些零食,你自己拿着吃,别客气。”
花姐到底还是那个花姐。
纵然心中也有温情一片。
但工作起来,始终还是那个尽责尽力的女中豪杰——哪怕她并不满意随风给她安排的这些个坑爹杂事!
文娅婻寻了一圈,没见着岁悠悠。
料定他是又躲到哪个角落里玩游戏去了。
也就不再多事。
转而领着被自己绑架来的少年。
就在这管理局官方机构里转悠了起来。
“看见了吗?说说你的感想。”
少年语塞。
他挺想说,的确是感受到了大小姐你的神通广大。
这种把正儿八经官方重要机构当成亲戚家一样串门的“面子”。
只能说是恐怖如斯!
“你就看出来了这个?”
文娅婻不由得有些失望,并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早就能看穿凡人心思的小小手段。
少年一惊,两腿战战。
文娅婻叹了口气。
幽幽说道:
“我让你看的,是这个每天都面临着无数繁杂事务,却井然有序的庞大机器。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足以堪称人类精英。
也正是有这些人的辛勤付出。
我们神州才能在战后如此纷乱的环境里,依旧有条不紊的运转。”
少年若有所思,却还是没能完全理解文娅婻的用意。
文娅婻却懒得再跟他玩“猜猜猜”了。
“比如说今天那个管事。
如果我们按照所谓的常理,来酌情处理他的徇私枉法。
对于你眼前这个庞大的政务机器而言,似乎的确算不得什么。
又有修行宗门从旁辅助。
处理一个小小的贪墨案件,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你说说看。
如果像这样的小案,每天都成百上前的汇聚过来。
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
少年哑然。
已经领悟到了文娅婻话里的意思。
但不等他开口。
文娅婻的话头却有些止不住。
“大劫降临,神州虽然有幸安然度过。
可别忘了,光是因两个世界的融合,而带来的必要性人口登记工作。
便足以让除神州外任何一个国家直接陷入停摆。
花姨你刚见过了。
武道大宗师,只差半步就能破碎虚空的存在。
连她都被逼得像个暴躁的母老虎。
这其中的压力有多大,我想已经不用我再解释。
乱世用重典,如今的神州虽然算不得乱世,却也相去不远。
早一步将民生梳理清楚,民众便早一天安居乐业。
这样的关窍,你又看得明白吗?”
少年哑然。
他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虽然今天这事本来似乎有些冤枉。
但仔细想想。
如果不是被带着看到了这些。
他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异样的。
关于过于严苛的刑罚,关于似乎太过强势的修行者……
“行了,管理局这边看完了,出发,下一站。”
文娅婻雷厉风行。
察觉到少年心思转变后,便立刻带他向着藏刀阁的方向飞去。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藏刀阁驻地。
正好在举行“试刀大会”。
这次文娅婻并未靠近。
远远的向已经察觉到他们一行人的苗飞和丁勉行了一礼后,便躲在云层里偷看藏刀阁莽汉们的耀武扬威。
“那是一头邪神。”
冷不丁的。
葛氏兄弟出声提醒了一句。
少年顿时一惊。
如今谁还不知道邪神的威名?
可以说,除了神州以外,整个世界都是在邪神的肆虐下被摧毁殆尽。
虽然算不得终极大反派。
但邪神这种玩意,也绝对算得上是“魔王”手底下最吓人的那批精英反派了!
“他们这是?”
“练功,练手,练胆。
邪神的存在与人类息息相关,只要人类文明不灭,邪神便始终会存在。
所以你觉得,大战过后,我们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藏刀阁的人,正是在为以后一定会发生的邪神反扑做准备。”
文娅婻话音还未落下。
下方那巨大的校场上,一众藏刀阁低阶弟子,便嗷嗷叫着向那残血的邪神扑了上去。
情况很是惨烈。
邪神只是甩了甩尾巴。
一众年轻刀修,便缺胳膊短腿的四散飞去。
眼看几乎就要活不了了。
修为更高些的刀修,才入场将那邪神制住。
可到这就算完了吗?
这才哪跟哪?
于是少年便惊恐的看见。
那些藏刀阁低阶刀修,在被迅速治疗了个七七八八之后。
便再次向着邪神扑了过去。
继而再次重伤,再次垂死,再次治疗,再次进攻……
周而复始。
与其说是在修行,倒不如说是在受虐!
“现在你还觉得,修行者高高在上吗?”
少年沉默不语。
心中只剩下了对这些刀修的敬佩!
不多时,一行人再次出发。
落脚地,是剑庐。
这次倒轻松许多。
因为接待他们的是。
是已经性情大变的剑尘。
这家伙已经跟文欣完婚,当着一帮小辈狂撒狗粮,直叫人招架不住。
反倒是蒋承安成熟了许多。
此时已经完全接过了剑庐庐主之位。
偌大的剑庐,在他的领导下运转得井井有条。
他们还注意到。
剑庐的“幼教培训事业”似乎依旧还在继续。
因为就在他们登门拜访的这段时间里。
便有一车队的小朋友加入了剑庐特意创办的“剑修夏令营”。
啧。
常人眼中高冷霸气的剑修,在小朋友们面前竟然全是一副“害羞羞”的模样。
真有些令人瞠目结舌了属于是。
告别剑尘和蒋承安。
一行人并未去往流云观。
作为宗门之首,流云观弟子是眼下最为忙碌的修行者。
对外,收复土地需要保驾护航。
对内,流云观弟子本是高,手段多,被称作是能够胜任一切事务的万金油。
尤其在当前最要紧的基础建设方面。
流云观弟子简直各个都是修仙界最专业的土木工程大师!
无他,唯手熟尔!
流云观没去。
无相所在的地狱,自然也就没有去。
不过这倒不妨事。
反正看上去这少年也不像是个能成仙的。
到头来终有一天会见到。
文娅婻他们便也就不费这个心了。
于是最后一站——
“现在我们要玩点刺激的。
你不是在好奇,除了神州以外,还有没有别的国家存在着吗?”
“不是,你连我在好奇什么都知道啊?”
“废话。
总之,我们接下来去的是西国。
除了西国,神州以外的其余民族和文明已经被完全消灭。
罗拔大陆只剩下了一群魔女和猎魔人,还有几个格兰皇室的后裔。
他们以后会逐渐融入咱们神州,成为又一个少数民族,或者三个?
着不重要。
重要的是。
很快你就能看到。
大劫过后,正常情况下的幸存人类,需要面临的是什么命运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文娅婻的语气十分阴森恐怖。
实际上却并非是她故意恐吓。
因为很快,少年便见识到了。
什么叫真正的大恐怖!
西国。
与其说是西国。
倒不如说是妖国!
乍看上去,此地生态已经在妖族的超凡手段之下,成为了一片宛若仙境的世外桃源。
但细看过去。
残存下来的西国人被妖族当作牲畜圈养。
大妖提溜着血淋淋的人体组织招摇过市。
专门的“人宠园”里,人类被当成妖族的取悦工具。
杂耍、角斗,甚至活春宫……
一言以蔽之。
现如今的西国。
真正成为了那个人与兽颠倒的国度。
正如曾经的那个讽刺漫画一般。
少年心中侠气仍在。
当时便有些热血上头。
但很快。
来自妖族高层的友善接待,却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
那个鹰头人身的大妖,刚刚还随意踹死了个西国人奴仆。
转头来,却在文娅婻面前低眉耷目,弯腰陪笑。
而他们几人只是顶着一张神州人的脸。
走在这妖国的大街上。
却享受到了几乎是超然种族般的尊重。
每一个路过的妖族,都向着他们点头示意。
更有甚者,还要上来合影留念呢!
“怎么,觉得不可思议?”
文娅婻板着张脸,看不出喜怒。
少年也不答话。
反正对方能读心。
他自顾自的思索着今日这番离奇的遭遇。
虽不能说抛却心中那些没必要的良善。
却至少也学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道理——
只要我神州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我管他谁死谁为奴!
文娅婻满意了。
她心血来潮当了一天导游。
为的,便是讲明白这个最残酷,也最朴实无华的基本原则。
而这,也正是神州仙道人士与官方,一同定下的基调。
西国游完,已经快要入夜。
一行人刚要回国。
却被一道柔光拦下。
文娅婻感应到熟悉的气息。
当即顺着这道光指引的方向。
本来想将这傻头傻脑的少年暂且放下。
却没想到。
这明显是来自于她师父眸海温涟的指引。
同样也对这少年发出了邀请。
不多时。
一行人便成功与等候在某座山顶的眸海温涟会面。
三个小辈齐齐行礼。
少年虽然不懂修行者的规矩,却也是个懂礼貌的。
但他刚要弯腰拜见。
却被眸海温涟伸手给拦了下来。
“他们拜得,你却拜不得。”
“额……好吧,不过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少年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大胆。
毕竟从文娅婻他们的反应就能看得出来。
眼前这个一脸和煦的帅大哥,明显就是个来头相当大的大佬。
只是……
这种隐隐约约的亲近感,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一旁,文娅婻见过礼后。
便娇滴滴的喊着“师父”,一脸可爱的扑到了眸海温涟手边。
明明之前始终都是一副不好惹的大姐大模样。
这会儿却成了懵懂无知可爱派了?
呵,女人!
眸海温涟笑着摸了摸自家心机弟子的脑袋。
说了声“见笑”。
便将几人都引到一旁的茶桌边坐下。
一开始,大家都还没当一回事。
但随着眸海温涟的一句话。
场中的气氛立刻便冻结起来——
“师尊悠游界外,难得回家一探,今日这番探访,可还满意?”
师尊?
夭寿了!
文娅婻心中一紧。
她绝不会怀疑师父的正确。
那岂不就是说……
“我威胁了师爷整整一天?!”
旁边另外两个就更没得说。
“我们挟持了齐宗主大老爷?!还敲了他的头!!”
三个小辈心中齐唱“完犊子”。
只是瞬间,三张小脸便像是刷了层白漆一样黯淡无光……
少年却摆了摆手,连连否认。
“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这……”
“好吧,看来还是师尊最喜欢的那套老手段。”
眸海温涟心中早已笃定。
事实证明,他猜的也的确没错。
响指一敲。
便好似有阵恢弘道音一闪而逝。
再看过去。
先前那个仁善痴愚的少年。
眼中已经多出了绝不属于他该有的平静与沧桑。
“啧,没意思,还想多逗逗咱家娅婻来着呢。”
“呀!真是你啊?师爷……”
文娅婻心虚极了。
在长辈面前。
她向来是个懂礼貌知分寸的好孩子。
结果今天这一遭……
算不算是在长辈面前亲手将自己的小魔女本性给揭穿了?
文娅婻上前乖巧行礼,眼角却在偷瞄自己的两个小弟。
事已至此,留在这里不过徒增尴尬!
“尽早溜之!反正师父和师爷肯定也不会责骂我!”——
文娅婻的眼神传达着这样的信息。
葛氏兄弟两个却连连摇头。
大姐头虽然可怕。
但……这可是齐宗主大老爷啊!
从这个奇奇怪怪的称呼,便能看得出来他们对齐致远有多敬畏了。
小辈们的小动作。
落在齐致远和眸海温涟眼里。
到底也不过是一出活泼的景色。
品着茶,赏着景。
师徒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话。
多的是齐致远在问,眸海温涟回答。
关于对世界未来的规划。
关于对个人仙道的展望。
说白了,就跟凡人师徒并没有两样。
只是因为过去的种种,今日这样的师徒谈心还是首次。
于是,便更显珍贵。
良久,小辈们终于还是成功开溜。
齐致远的话也已经问完。
眸海温涟的回答,他十分满意。
就像他预计的那样。
新的世界,如此正好。
沉默片刻,眸海温涟终于还是打破沉寂。
用一个寻常问题作为开头,再一次打开话头。
“师尊,自那场大战过后,胡长老便不知去了哪里,请问……”
“你说她啊,没法子,那家伙闹腾得很,偏生你师祖又是个耳根子软的。
被她烦了几天,到底还是成了我身边的拖油瓶。”
齐致远说得好笑。
眸海温涟却能感觉到一阵暖意。
他没有询问,自己是否也能跟着齐致远超脱世外。
因为他知道,齐致远对他的期望,便是能以自己的本事成就超脱。
至于胡安娴?
在眸海温涟这里,只是用来感受到宗门温馨氛围的工具狐而已。
“虽然并不急于出去,但关于那个世界。
师尊,可否满足些弟子的好奇心呢?”
“你说这个,那可就有得聊咯~
先从哪里讲起呢?
对,你师祖,你是绝对想不到啊,你师祖竟然……”
夜幕垂下,银月如盘。
崭新世界气象万千。
唯有人情依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