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还真是?”
“不是,当年许总顺手拍的。”
相册翻完又合上,牛皮纸包装里的和相册最后几张一样,周衍把它们都放在床头柜上,准备走的时候把自己那份带回去。
一场回忆杀也让周衍不由自主想起前三十年的经历。初中差点被卷入校园霸凌,高中被嫉贤妒能的同学排挤,后来就一直跟着许宗寅混,一声不吭扎进血雨腥风的地狱苦行中,迫不得已怀着违背社会道义的罪念生活。
三十多年的血雨不值得同情,但也绝对不轻松。
很多时候周衍想这一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下去了。
他靠在床头无言,眼底盖住了许多需要自己消化的情绪。神秘的本质是丧失感知疼痛和爱意的能力,所以即便偷来了短暂的幸福,也要承受命运施加而来的酷刑。
陆琦抬头看周衍的脸,凑近把吻落在他嘴角。当她凝视着他眼睛的时候,他也在同样注视着她的双眸。
“咱俩像神经病一样看来看去的。”
最后是陆琦笑,头枕在周衍胸膛的时候被脖坠硌到,伸他衣服里面把挂坠给拿了出来,还热乎乎的,带了点体温。
想起陆琦初中毕业照里的模样周衍满是心疼,那个年纪恰好是陆远召最丧心病狂赌博的时候,离了婚没了爸妈,陆琦只能去打暑假工勉强挣高中学费。
不管是弯路还是斜路,他们都走了很远才能在今天站立在对方面前。
“今年有没有什么新愿望?”周衍问。
“当然有啊,”陆琦想了个最容易实现的,“想去海边看漫天繁星。”
“准备什么时候去?”
“今晚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
“你太纵容我会把我惯坏的。”
“只是想把你错过的都给补回来。”周衍敛着淡笑,扣着陆琦的后脖颈在她唇上啄了好几下。
听周衍这么说陆琦的鼻子软酸,她找准时机延长并加深了这个吻,手滑进周衍的上衣里贴上他还算温热的肌肤。
不一会周衍被动变主动,按着后脖颈的手往下抚上陆琦的后背,顺着她的意去吞噬她口中的氧气。
“这么频繁,你……身体吃得消吗?”
周衍露出寡淡的笑,他其实并没有准备更进一步的动作,轻咳一声分开陆琦重新靠在枕头上。
“再睡会吧,晚上带你去看海。”
“你喜欢海吗?”陆琦问。
“那条江,”周衍说,“是江州最好的地方。”
“你是不是经常去那里?”
“嗯,想你的时候就去江桥上吹风。”
陆琦感到有些难过。
“我其实……也想见你的,但就是事情太多了,还有我爸那边……”
“以后遇到事情要学会找人分担,不要一个人扛,”周衍变得语重心长起来,“许多事情,你扛不住的。”
……
困意再涌上来的时候陆琦躺在周衍怀里睡着了,周衍抽了手臂给她盖了被子,自己坐在床头盯着沉睡的陆琦看了好久。
亡命天涯之际其实有很多未尽之事都还没有办完。
周衍要分些精力把裂缝重新缝补起来,他不想让任何一丝黑暗污浊到陆琦身上。
他来找她是有原因的。
陆琦习惯把个人证件和日记本放在卧室床头柜的抽屉里,上次周衍就是在这里找到的户口本,他轻轻把抽屉拉开,拿出了陆琦的身份证和户口本,用手机拍了照片后又放回原处。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江州的雪从来没有痛快地下过一次,拉开窗帘往外看的时候只剩下微微湿润的水泥地面。
周衍关了卧室门后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他关了飞行模式去处理集团的事情,低声给邱明发了几条语音后颓唐地靠在了沙发上。
很多年以来连睡个好觉都成了奢侈。
无数个昼夜颠倒觉不能睡的夜晚是周衍思念的高发时刻,对陆琦的想念像是一张薄而透明的黏膜,隔绝了氧气让他无法呼吸。
这种日子他过够了。
昏昏欲睡时周衍隐约听到有人按门铃,他起身去开门,抬眼与门外人对视时二人都呆板。
周衍的右手还握在门把手上,他第一次正式地与这位熟悉的陌生人打交道。
“您好,陆琦在吗,我是她朋友,来给她送东西。”
目光下移,周衍看到一个中等体积大小的纸箱。
“她在睡觉,进来吧。”
来人应声,四下扫了一圈后把颇为沉重的纸箱子放在了房门的玄关处。
“进来坐。”
周衍以主人的口吻把客人邀请进来,他倒杯水放在茶几对面,坐下和人聊天前先靠着从前的印象将名字和脸庞对号入座。
“……傅恒?”
“您知道我?”
“那次去酒吧接陆琦,我记得你也在。”
“嗯对,上次是朋友聚会,陆琦可能心情不好吧,她喝的有点多,是您接回去的。”
“对。”
“您,”傅恒略有迟疑,“真的是陆琦的叔叔?”
周衍一挑眉,只穿了件黑色卫衣的他淡笑起来不失年长者的气质,温和的脸上卖着关子。
“你觉得呢?”
“我和陆琦认识十年,没听说她有什么叔叔。”
周衍坦荡的目光里带了些幽深,他微微一笑深意颇多,反抛了问题过去。
“和陆琦关系不一般?”
“我……我和她是……”
“以前是男女朋友,”替傅恒回答的周衍突然在他面前显得高深莫测,“对吧?这没什么说不得的。”
“您都知道?”
“知道。”
“是这样,”傅恒觉得自己在周衍面前有些怯场,“我来也没什么事情,就是陆琦生日的时候送了她一套书,她一直没空去拿,正好今天有空我就给送来了。”
周衍瞟了一眼书箱,点头回来冲傅恒淡笑,“我替她谢谢你。”
“不用的叔叔,我们在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是很好的朋友,这是应该的。”
叔叔。
那晚陆琦当着同学朋友的面对自己的这个称呼现在又被傅恒喊了出来,周衍感觉有被刺痛到,他自嘲一笑,看向傅恒的目光里在无奈中带了些不露锋芒的忧郁。
“就算你今天不来,我也正打算见你。”
傅恒没有理解周衍话里的意思。
“您……要见我?”
“你和陆琦有情感基础,”周衍不做任何铺垫的话里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倒是有些像长辈关心晚辈人生大事的良苦用心,“可以再努力争取一下。”
“不瞒您说,生日宴上我就已经向陆琦表达过这个意愿,可她好像有什么不能说的顾虑,还是没有答应我。”
“那就等过完春节再试试。”
满满的无力之感充斥在周衍的心头,他觉得自己身上被狠狠地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流不止却不知道伤口在哪里。
因为不可抗因素而迫不得已把心爱之人往外推比犯罪受刑还要残忍。
那些如鲠在喉的话周衍不想说却不得不说。
“你们如果就这样错过了,”他的声音沉哑,眼睛连眨也不眨,“会很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