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菀卿凌晨三点就起来,才刚刚收拾好,李秀兰就来敲门:“小五,起来没?”
房间门打开,对上女儿那张笑颜如花的脸,她忍住心中的不舍拍拍她的肩膀:“先去吃早饭,待会儿我和你爸爸一起送你去火车站。”
因为老二的事,也因为闺女五点的火车,她和老俞整晚都睡不着,早早就起来做了煎饼,煮了鸡蛋给孩子带路上吃。
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三口都吃着早饭,这画面看着很美好,很暖,只有他们才知道分别在即,他们心中有万般不舍,却不敢表现半分。
“你轻装前往粤省,其余的东西你三哥都会寄给你。”
俞父问钢铁厂借了一辆车送她去火车站,在车上李秀兰还在碎碎叨叨,不断叮嘱女儿要保护好自己,缺钱就给家里写信或者发电报。
面对着父母的殷殷叮嘱,俞菀卿都耐心的倾听,并一一回应。
“你平日里对家属院的孩子都大方得很,到了乡下就不能这样,有时候一颗糖就可以闹出事。”她拉着女儿的手紧了紧:“有好吃的东西自己藏着吃,钱财不可外露,自家的事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这个世上从来就不缺坏心眼的人,所以和人来往时要保留七分,这七分就是你对自己的保护。”
自家这个闺女在家属院是能打,性子也有点泼辣,可她心地善良,就怕被人利用。
俞父看了看后座的母女俩:“小五,咱不主动惹事,也不怕事。”
“只要占理的是自己,你就不怕,明白吗?”
“你妈妈给你的袋子里有一封信,还有一个名字和地址,就在南扶县,你若遇到事就去找这个人,他会帮你的。”
那是自己的老战友,有过命交情,因为一些外在原因,他们已经好些年没有联系,未曾想女儿居然到他所在的地方下乡。
这也算是一层保障。
俞菀卿点点头:“爸妈,你们放心,我都记住了。”
至于爸爸说的人,能不去找就不去找。
“现在天热东西不经放,我就没有多做,从商阳市到粤州需要三天时间,粤州坐火车到南扶县十多个小时,你肚子饿了就在火车上买饭吃。”说完后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布袋子给女儿:“里面有钱和各种全国票,不管在哪里都能用。”
全国票很难淘换,想必爸妈在这上面没少费心和欠人情,这一刻俞菀卿觉得这轻飘飘的钱袋子宛如千斤重。
这是一对父母亲对孩子的爱。
俞菀卿的背包里除了几套换洗的衣服外,就是日常生活需要的用品,还有一套薄的被褥,其余的东西都会通过邮寄的方式送到她手里。她前面还背着一个军绿色的斜挎包,里面装着的就是钱和各种票。
当然,放在包包里的只有几张一毛钱和两张粮票,其余的东西早就被她转移到超市空间里。
俞菀卿背着包,和父母说了几句话火车就来了,她只能和依依不舍的父母挥手道别:“爸妈,赶紧回去吧,我到地方就发电报回来报平安。”
“我也会照顾好自己,你们莫要太担心,我可是俞同志亲自教出来的学生,不会令您失望的。”
俞父拍拍女儿的肩膀:“去吧,爸妈就看看你。”
只是远远的看着你离开。
我的小雏鹰也要学着长大了,开始飞离父母身边,也许以后会越走越远。
李秀兰看着和人群一起挤上火车的孩子,她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老俞,我舍不得小五。”
几年前送四儿子去当兵,那孩子一走多年未回。
今天又要送女儿下乡,半年后真的就能把孩子弄回城吗?
她也不敢确定。
俞父看向妻子:“别看我们小五是姑娘家,她一个人可以撂倒几个壮汉。”
她的女儿并非像妻子所想那样没有棱角,他相信孩子一定能照顾好自己。
实在不行,还有他这个当爹的兜底,为了女儿,有些关系也不是不能用。
俞菀卿上了火车,很快就找到自己的位置,双人座,刚好靠窗,从这里望出去就可以看到自己父母,她朝着他们挥挥手:“爸妈,你们赶紧回去吧。”
李秀兰看到女儿那一刻,再也忍不住冲过来,不断往里面挤,俞父跟在身后护着妻子,终于在火车开动之前让他们挤到女儿跟前。
1968年天津知青赴内蒙插队
她拉着女儿的手哭了,想要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除了哭,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个年轻时在战场上扛着枪面对强悍敌人时,受伤时,被人包围险些丧命时都没有哭的人,今儿面对要离开自己身边的女儿,他们都落泪了。
俞菀卿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以前没有得到父爱母爱,她觉得也就那样,这玩意儿也不是非要不可。
她没有,郁璃也没有,郁馨更没有,所以三个没有爸妈爱的孩子一样可以抱团取暖,她们也没有觉得缺少什么。
可到了这里,一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她遇到了一对爱女儿的父母。
相处几天,他们让她明白什么叫偏爱,分离这一刻,她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爸妈。”她紧紧握着李秀兰同志的手:“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回去时小心一点。”
四周人太多,哭声震天,他们说一句话都费劲。
火车缓缓开启,俞菀卿不得不松开李秀兰的手,她看到父母正追着火车跑,四周人很多,她担心会发生踩踏事件,冲着他们大声喊:“爸,别追了,赶紧带我妈回去吧。”
俞父恍若未闻,护着妻子不断往前。
这一刻,他好像看到蹒跚学步的女儿,他就这样小心翼翼追在身后。
一转眼,孩子已经长大,要离开父母身边。
俞菀卿一直朝后看,直到什么也看不到,她才坐稳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觉得脸颊湿湿的,一摸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这应该是原身遗留的情绪在影响她,要不然她不会哭的。
如果郁璃姐妹还在,想必会觉得自己矫情。
就在此时,对面传来轻哼声:“有什么好哭的,我们响应号召到广大农村去发光发热,你莫不是觉得上山下乡是委屈你了。”
俞菀卿看过去,只见自己对面坐着一个穿着崭新布拉吉的姑娘,她皮肤白皙,五官清秀,眉眼间的高傲藏也藏不住。
俞菀卿瞬间就给这位女同志下了结论:这是一位用狗眼看人的姑娘。
她瞥了对方一眼:“少吃点盐,看你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