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名也没想到一出教室要再看到柯昔,又是在医院。
听彭昶说也说不清,不知道是聂行云不肯放手,还是柯昔不愿离开,总之柯昔是跟着一起到医院了。
不过没住院就是好的,刘名吐了口气,好歹不是又被谁撞进来了,再来一次他真的会尽力阻止柯昔和聂行云往来。
几个人站在病房外,末了,刘名才想起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汪轼呢?”
“阿眠跟老师们押去警局了。”彭昶说,“捅了人,但是他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让他蹲会,不然肯定还会来找柯昔麻烦。”
“成年了,没问题就跑不掉,有问题让他变成没问题。”刘名难得认真,看起来恨不得亲自把汪轼弄进去。
“聂老师知道是汪轼了吗?”刘名想了想,又问。
“应该知道?”彭昶回答,“聂教授基本上一直醒着,看到汪轼不是难事。”
“那就好。”刘名懂。
彭昶摸不着头脑,跟江眠辛转述的时候才得到了解答。
“事关柯昔,如果聂教师知道是谁干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江眠辛将他的头发揉了个乱,“你是不是快忘记了聂教授哪家人了?”
彭昶哑然。
聂家人,使手腕不留痕的一群人。
“那聂老师最好还是知道。”
“柯昔呢?”
刘名到了这么久,还没有看见人。
“在里面,除了聂老师在手术室的时候,基本没有离开过。”彭昶说。
柯昔其实在车上就冷静下来了,只是一下了车,不安的心就跳跃起来,血液沾染双手的一幕太有冲击性,以至于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自大。
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是汪轼,他千想万想,就是没有想到汪轼这个捞什子居然敢带刀。
他跟彭昶说话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神韵:“聂行云其实提醒过我,但我还是没有放在心上。”
不止聂行云,彭昶跟刘名都隐晦的提起,那时候柯昔不知道是大家都太看得起汪轼,还是他太看不起汪轼。
现在看来应该还是后者。
“我是不是一直都太自以为是了?”他问。
他一直只有自我的活着,世界里只有自己,错只有一个人,对也只有一个人,他认为自己镇定自若、冷静自持,作出的决定没有几次后悔的时候,却在聂行云这里摔了跤。
严重不严重,都是十分难忘的瞬间。
陪同的护士安静着做自己的事情,彭昶不知道怎么回答柯昔,世界只剩下救护车呼啸向前的声音,白噪音显得空泛又冷漠。
“我还是又错了。”柯昔垂着脑袋,看起来太过可怜。
彭昶回忆着自己说不动的、执拗的柯昔:“他现在好像认为那是自己的错,所以不怎么肯离开聂教授,牛角尖钻得很厉害。”
“听他们说柯昔的样子挺吓人的,不送过去没关系吗?”
刘名从考试教室里出来,就听见学生们传得吓人,说什么柯昔都没意识了,谁叫都一个样,抱着个血人自己也像个血人。
他没见过柯昔病发的样子,柯昔后来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对于生病,好友与自己对此心照不宣,所以他也不懂这个没意识是多严重,只能从传播人的口中猜测,即便传播会将新的、更严重的词汇一再叠加。
“这时候让他走反而可能会反作用,”江眠辛冷静地分析,“也没有作出什么应急行为,让他跟着会好一点吧。”
彭昶也同意:“等聂教授行了,让聂教授劝可能会好一点。”
刘名承认他们说得对,但看起来还是不太高兴。
江眠辛以为这人在懊悔帮不到好友的忙:“你能想到借聂教授的力打击汪轼已经很不错了,不用那么担心。”
“我那是担心吗?我是无语!”刘名还能意识到这是医院,控制着音量小声无能狂怒,“柯昔又这么轻易被那老男人拿捏了!”
“哗——”
一旁的门被打开了,柯昔从里面出来,正好听见了刘名这一句。
他看了刘名一眼,但什么都没说。
刘名下意识地问:“你要去哪?”
“聂行云醒了,要我去拿药吃。”
柯昔没有在意刘名的说法,跟他们也是如实相告。
刘名:“……”
他的脸色又不太好了,看吧,聂行云说什么!柯昔就是会做什么!
彭昶躲在江眠辛身后,绷不住地想笑。
“聂教授还好吗?”江眠辛问。
柯昔:“还好,谢谢你们跟着来。”
“和聂教授没关系,我们只是为你来的。”江眠辛说,“我们是你的朋友。”
几个人听了顿住,不敢相信这是从江眠辛嘴里说出来的。
和柯昔的相处过程里,江眠辛是最冷静的,最尊重柯昔作出的选择不做干扰,不像刘名和彭昶一般喜欢感情用事、好心相劝,给柯昔的感觉更像是,因为彭昶站在自己这边,所以他也要站在自己这边。
这是这个一开始没什么存在感,但高大做事又果断的男孩第一次表达自己立场,而这个立场写作朋友。
柯昔抿了抿唇,最后只有一句谢谢说得出口。
他的生活天翻地覆,自我空间的入口窄小,也有人努力地挤进来了,即便作为这片空间主人的他没有任何值得。
“需要我们陪你去吗?”刘名更是不掩饰自己的立场,从门上的玻璃往病房中瞥了一眼,“反正我们也不是来看他的。”
彭昶:“……”
虽然他也不讨厌聂教授,但他天生怵这种人,真的不需要演一下吗?
“不是很远,我可以自己去。”柯昔说,“看起来也没什么事,等会儿君来学长他们估计也会来,没什么事就回去休息吧?谢谢你们还跟着来,下次再来我家吃饭。”
江眠辛和彭昶跟着跑来跑去没有停下过,刘名也是听到消息立马就来了,他们的善意太明显,他笨拙地表达好意,即便听起来像客套话,但大家都不认为他在客套。
三个人没有客气,虽然仅有一门之隔,最终还是没有进门。
彭昶偷偷地跟江眠辛说,柯昔正挺有正宫劲儿的,被刘名听见了,两个人幼稚的互瞪眼。
柯昔听从聂行云的,去拿了药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种病恢复正常了再找医生也没什么用,医生只会给你相同的建议,聂行云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没有让柯昔去找郑宁。
柯昔拿药回来,何君来跟年赋就到了。
人当然是他通知的,本来应该叫来家人,但是他想聂行云应该也不想让聂倾和林浔知道,最后只叫来了对方的好友。
两个人也没有多待,似乎对聂行云这个状态已经很满意了,结果出门的时候笑眯眯地对柯昔说:汪轼真他妈玩完了。
柯昔:……笑面虎。
从聂行云醒来到现在,柯昔也没跟对方说上几句,除了开头让柯昔去拿药,回来时何君来跟年赋就来了,柯昔就只是听他们的对话在旁边按手机,存在感极低。
直到现在,他送走了何君来他们,聂行云才跟他说上了话。
“很晚了阿星,我没什么大问题,你也回去休息吧?”
柯昔:“没事,又不是没有给你看过护。”
聂行云喝酒进医院那回。
聂行云:“怕你睡不好。”
那时候没有捅破窗户纸,柯昔后来大多数时候都睡在另一张无人的病床上,起来时会带着黑眼圈。
后来柯昔就回家住了,聂行云才想起来,那时柯昔应该是在独自挣扎,在他还不自知自己的感情时。
柯昔几乎不用思考:“我不认床。”
聂行云不太愿意让柯昔睡在这里。
还想说点什么让柯昔回家才好,下一秒病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柯昔自作主张地喊了请进,然后郑宁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了。
“聂行云!你又砸什么东西这次还把自己砸进来了?”他听说聂行云在这儿就来了,以为就只有聂行云自己在,当着柯昔的面数落聂行云,“你非得逮着自己薅是吧?多少条命够你这么薅的?”
上一次见郑宁时对方还很温和,柯昔有些震撼对方的转变,然后被对方口中的内容弄得呆呆地。
聂行云下意识地看柯昔的反应,随后让郑宁闭嘴,破口质问的医生才看到了柯昔。
他一下就笑了:“哎呀,小柯也在啊。”
聂行云:……
深深感受到了什么是讨喜的病患和不讨喜的病患。
柯昔点点头,然后代替聂行云回答了:“他没有砸东西,是被人捅了一刀。”
这下轮到郑宁语塞了。
他幽幽为自己挽尊:“就说你这暴脾气就不要随便招惹人,这下好了,报应不就来了?”
聂行云听不下这人的卖患者行为了,皮笑肉不笑地:“不会说话可以不说,郑医生。”
他就差直接跟郑宁说了:这属于病患隐私,不可对他人泄露。
当初问郑宁要柯昔就医信息的聂行云,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一天。
郑宁问候了几句就要离开了,他刚交接换班,这会儿要回去诊问病人了,柯昔又熟练起身,将人送了出去。
“聂行云砸什么把自己砸进来了?”
柯昔不像聂行云,有手腕可以直接查,但也差不到哪儿去,他打开天窗说亮话。
郑宁不擅长应对这样看起来令人心软的孩子,医者仁心,在这种人面前找借口他都要思虑三分。
聂行云向他打探消息,他就完全果断地不会给,因为他深知医生或者教授,都只是聂行云的一层皮,对方身上带着商人的气息,是纵横所谓规矩的恶棍,身上的经历再可怜,他都怜悯不起来。
但是柯昔,郑宁知道他就是从泥里爬出来的,见过的患者很多,还是会对这种好孩子起恻隐之心。
秉持着最后的医德,他告诉柯昔:“这是患者隐私。”
他说:“你可以去问他,如果他愿意告诉你,这会是件好事。你很了解不是吗?”
柯昔看了他一眼:“您也知道我很了解,他会不会说我还不知道吗?”
郑宁不算隐晦道:“终归有人不一样。”
真是十分了解同为患者的心理,柯昔自己就做不到坦白,又怎么会觉得聂行云会无话不说?
“而且和我不一样,虽然父母健在,他也没有能通知的人吧?聂倾和林浔不会成为那个对象,君来学长他们倒是有可能,他让你告诉他们了吗?”
郑宁:“……没有。”
柯昔很聪明,郑宁再一次了解到。
倘若上次聂行云有这么伶牙利嘴,钻了这个漏洞,柯昔的信息说不定已经在手里了。
柯昔打开了备忘录,做着准备记录的动作,无声地催促郑宁的开始。
“前段时间就开始来看病,刚开始的时候过程不太好,把我办公室里的东西砸了,后来有两次,估计在家里发了疯,弄了一身伤来找我。”郑宁说,“听他说你因为他进过医院,他对这件事好像很在意。”
“别的我也不能多说了,你还是自己去问他,比如生了什么病之类的。”郑宁还是没有说太多,他看了看表,时间快到了,真有些忙,“啊对了,不要让他喝太多的咖啡,他这类病患很喜欢喝咖啡刺激自己,以此获得情绪的多巴胺让自己有活着的感觉,但最好别让他这样做了,这只会越来越严重,关于这一方面,我相信你也很清楚。”
柯昔当然明白,就像他一旦烦躁就会抽烟,医嘱是禁止他这样做的,可他的身边没有人管着,便没有改过。
聂行云不一样,他现在知道了,就不会不管。
“谢谢。”
郑宁看了看他满脸愁苦,又多说了两句才走,出于个人,没有守住医德,柯昔的脸很有欺骗性,一装可怜,他便想多说两句。
回病房时聂行云正好挂下一通电话,看到柯昔再回来也不奇怪。
“送走了?”
柯昔点头,随意到:“他很啰嗦。”
聂行云:“没说什么?”
柯昔:“说你去治疗了。”
“不守医德。”果不其然,聂行云这么说,“还有呢?”
“没什么了,问我最近怎么样。”柯昔随口胡掐。
聂行云盯着他,最后笑了笑,没戳穿谎言。
笑声反而让柯昔蹙了眉:“有什么好笑?”
“你没发觉自己的行为像什么吗?”
柯昔不知道他在说哪一part:“像什么?”
聂行云勾唇:“像替我家送客的,另一半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