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聂行云让刘锦去办事的同时,也让刘锦去通知林姨,收拾收拾东西回聂家。
他要跟聂家闹翻、撕破脸皮,林姨就不可能再是他家庭的一员。
“林姨,回庄园去。”他不做多解释,只这么下命令。
“林姨回去了,你怎么办?”
聂行云的眼皮一抖。
“现在用不到林姨帮忙了。”聂行云说,“正好聂倾的腿也受伤了,他比我更需要人照顾。”
这会儿顺下来林姨也没有这么支支吾吾了。
“这能一样吗?庄园有多少人?你身边又有多少人?”
人真是很复杂的动物,聂行云想。
他无法鉴别柯昔的爱,现在竟然也有点分不清林姨到底是不是爱他的。
他从聂家出来时林姨就非要跟着,好说歹说,都要跟着。
自小在聂家长大的聂行云又怎么会觉得对劲?他观察了一阵时日,发现确实只是聂家安排在他身边的一介普通妇人而已,便把人安排在极少回来的别墅。
林姨向聂倾报告什么,他不是很在意。
他从来不亲自去公司,这些年考医生当医生当教授,无论做什么都充满了忙碌,林姨能发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也或许是因为聂行云什么都没有,所以放任林姨将他别墅打理干净,这么一做就是七年。
“林姨,你还记得柯昔吗?”聂行云忽然出声道。
林姨被他安排在别墅,能做的事情有限,所以聂倾还在他的身边安排了其他人,他都一清二楚。
但在跨年那天晚上,他太冲动了。
见到零碎的柯昔,想要把他带回自己窝里的zhe?jian?shi太冲动了。
他的计划里,聂倾根本没有找上柯昔的机会。
“记得,”林姨沉默了一会儿,“小柯是很漂亮乖巧的孩子。”
“嗯。”
聂行云又不说话了。
他不是沉默,而是在思考自己是否已经足够委婉,像柯昔说的那样。
他不能说林姨没有给他爱,实际上,说起林姨,大概是比聂倾给他的爱还多的。
但是那不能成为罪恶的理由。
“是很漂亮。”沉默将林姨折磨,聂行云终于开了口,“既然漂亮,也乖巧,为什么要把他送到聂倾面前?”
聂行云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不想管,而不是纵容。
他的世界从来没有构建起过乌托邦。
实际上乌托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连骗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果不其然,林姨那边沉默了。
“行云……”
柯昔存在这件事情并不会让聂倾感到奇怪,但聂行云把人带回那栋别墅,关系亲密,那就不一样了。
照片亦或者林姨的口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把柯昔往不好的地方送了。
他又赌错了,赌林姨会在他的眼神中明白警告。
林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是为你好,行云,小柯他到底是个男孩子啊?”
“柯昔是外人,是男孩是女孩他都跟聂家那堆烂事没关系。”聂行云沉声道,“聂倾叫人把他堵去庄园了,你知道吗?”
林姨沉默。
聂行云知道答案了,她知道。
“你是跟着我从那里出来的,聂家是个什么地方,你不知道?”
他的声音还是一样沉,但咬牙切齿。
林姨是个挺特殊的人,他认为自己的对待已经足够宽容。
林姨最终没有辩解出来更多的话,因为聂行云说的没有哪里错。
外人眼里聂倾为人正直,不是什么会从背后捅刀子人,京市业内都知道,聂家不行小人之事。
家大业大,骗的也只是外人。
这个家内里就是畸形的,只讲目的,不讲感情。
林姨最初跟着聂行云出来,被安排是一个原因,放心不下聂行云是另一个原因。
中间人很难当,她只是一介草民,对聂行云好,又不得已供出关于聂行云的一切。
“回去吧。”聂行云说,“我已经让刘锦去说了,是我把你赶出去的,而不是我发现了什么。”
不等林姨再说些什么他就挂了电话。
柯昔去庄园那一天他因为睡得晚所以起得迟,放在庄园里的眼线很早就发来了信息,当他看到的时候柯昔已经被刘名接走了。
和柯昔去了一趟北山他好像感官脑子都迟钝了,聂行云想,看来要给柯昔安排几个人跟着了。
这个想法刚刚冒尖儿,柯昔就提着晚饭推门进来了。
“医院食堂的荤菜只剩下芹菜炒肉了,不知道你吃不吃,但我多打了一份。”
因为柯昔不喜欢吃,所以在家做饭的时候他从来不会买,聂行云做饭只会从他的食材里面挑,所以芹菜从没有出现过在他们的餐桌,他也就不知道聂行云是吃不吃的。
“我不挑食。”聂行云看着他的动作说。
柯昔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看聂行云,他边把晚饭放在病床小桌子上边说:“我问过阿姨了,没有放任何能刺激你的东西。”
聂行云是突发状况,没想到要住院,所以什么也没准备,好在早上何君来装小笼包的盒子还在,柯昔把塑料袋取下,装上自己带回来的饭菜。
“嗯。”
这世界上不是谁都有义务记住关于自己的相关事项,聂行云酒精过敏这件事,就连年赋都忘却过差点出了差池,只认识几个月的柯昔却是比他们都严谨。
他突然想起何君来跟他说:认识不久就能把关于他的细节放心上,这种人不多见了。
他突然望向坐在一旁发呆的柯昔:“你不吃吗?”
柯昔愣了一下,摇摇头,嘴唇开合幅度不大:“我不吃芹菜。”
聂行云却不懂关于柯昔的细节。
他只好把小桌子往柯昔那儿推了推,没察觉自己言行里的理所当然:“那我把肉给你不就行了。”
柯昔就打了一份饭、一份菜,自己要是吃了,聂行云肯定是吃不饱的。
“我等会儿回去吃。”柯昔说,“看你吃完我就走。”
以为柯昔待在这里一下午晚上就会留下来的,聂行云给人家夹肉的动作都慢两份。
肉最后还是进了他自己的口,聂行云没多说什么。
他不怎么会提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柯昔看起来也不会再提了。
回家也好,家里的床舒服点,柯昔不用跟他挤。
他把饭吃得很慢,病房里也很安静,两个不说话的人,对刘名或者何君来那样的人来说是很煎熬的氛围。
可是跟柯昔挤着睡心情会好,还能有一个不错的睡眠质量。
聂行云看起来心不在焉,还挺可怜,柯昔瞧见他表情的时候想。
“最近有稿子要收尾,我得加速画完。”柯昔收拾好东西,边跟聂行云说,“我明天再来。”
“好。”
聂行云回复的速度从来没这么迅速过,好像晚一秒柯昔就会实行撤回。
只是生病,不是感发烧,怎么看起来比上次还要听话。
“能抱一下吗?”聂行云又提出要求。
柯昔微微顿住,很快恢复正常,但聂行云这会儿眼睛长在柯昔身上 ,很轻易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这是可以拒绝的要求。”
柯昔又叹了口气 。
聂行云总是一下正常一下不正常的,就好像刚刚懂事的小孩,学了很多奇怪的新东西,好的坏的都要给柯昔看。
有时候会让柯昔意外,有时候会让柯昔无奈,毕竟聂行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学的是什么东西吧。
柯昔放下手里的东西,满足了聂行云的要求。
聂行云的肩膀很宽,小骨架的柯昔过去,就算穿着宽厚的外套,也一时不知道是谁在抱谁。
聂行云好像一直没有空去理他的头发,有些长了,摸起来已经没有那么扎手。
他不知道为什么聂行云想要拥抱,但是聂行云不放,柯昔就由人抱着,摸他不太刺人了的脑袋。
抵靠在柯昔的胸前,聂行云听到他的心跳声,柯昔似乎紧张,他没听出来规律,但那跳动的声音好像延长时间。
柯昔的胸膛真小啊,只够埋他一个脑袋,他想。
“你抽烟了吗?”良久,聂行云说。
“嗯。”柯昔看着聂行云的发旋道,“你是狗鼻子吗?”
“味道很明显。”聂行云说。
他松开柯昔,很想得寸进尺地在问一句能不能接吻,但是柯昔应该不愿意,最后只说了一说:“快回去吧。”
柯昔下了楼,扔了垃圾出了医院,才又叼了支烟。
他莫名地回头看了看医院的方向,或许,应该把烟戒了吗?
聂行云在做的事情是什么?
聂家到底有多恶心人?
怎么就连林姨也是聂家放在聂行云身边的眼?
聂行云那通电话打得挺久,柯昔只是去买个饭,又不是回家自己做了个饭,当然早就回来了。
一开始他想直接进去,聂行云总不会说他,但聂行云一开始跟刘锦讲电话,话里的内容太隐私,他最终还是止了步。
他一开始也没想偷听,甚至去吸烟区抽了一支烟,回来碰上聂行云说:林姨,回庄园去。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听起来隐忍,柯昔只好在门口坐下了等。
只是柯昔没有想到聂行云会提到自己的名字,原来那天聂行云什么都知道,所以才会一直问他在哪里,要不要接,他都知道。
想起林姨,柯昔已经有些记不清那个善良妇人的模样了,总在等孩子归家的人能坏到哪里去?柯昔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想法好笑,这不就是坏到他头上了吗。
聂行云,是在通过他解决聂家,还是因为他开始解决聂家?
还是单纯为了他出口气?
于是柯昔开始觉得自己不自量力,他有什么价值能跟聂家比?
就算聂行云这样做,这样说,好像真的在为自己出头,拦着保护不让他接触那个大染缸。
只是他跟聂行云,原来都可怜,没谁愿意真心对他们好。
就连彼此,也看不透真心。
柯昔买了个食盒,第二天自己做饭带给了聂行云。
说会来,聂行云也没想到柯昔会这么早来。
柯昔不在怀里,聂行云又变成了早起的人。
柯昔看了眼时间:“怎么起那么早?”
“睡不太好。”聂行云看柯昔把东西摆好,“你也起得很早。”
家里没人,柯昔还吃药,没有什么睡得好睡不好之说,直白道:“起来给你做饭。”
做的粥,一路过来温度已经变温了,能入口,柯昔时不时会看进食的聂行云一眼,然后打哈欠。
“要再睡个回笼觉吗?”聂行云问。
柯昔应当很累,昨晚回去是要画画的,现在时间还那么早,柯昔却已经做好早餐到他的病房里来了。
来时外面在下小雨,现在好像变大了些,淅淅沥沥的声音变得更明显了,白噪音的出现加速了柯昔的困意,又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
旁边明明有另一张空病床,但两人都默契地忽视了,柯昔的外套随手放在凳子上,脱了鞋就往聂行云的被窝里钻。
柯昔之打算眯一会儿的,毕竟聂行云待会儿可能会有护士来查房,或者说何君来和年赋也可能会忽然出现。
“嗯,回去吧。”
“不知道,听医生的。”
“应该快能出院了。”
“再见。”
柯昔感受到颇有规律的震动,身旁的人好像跟谁对话,他靠身旁的人近,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对面的声音放得很轻,模模糊糊地,柯昔听着像嗡嗡嗡。
这比大声说话还要烦,柯昔随意有些跑走了,睁开眼正好看到年赋离开的背影,再揉揉眼睛,背影也没有了。
“醒了?饿不饿?”
怀里的人有动作,聂行云当然能感受到。
“饿不饿?”柯昔还有些茫然,“中午了吗?”
但聂行云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六点了,该吃晚饭了。”
啊?
柯昔刚醒,脑袋还是蒙圈的,发觉刚刚年赋来过的画面或许不是幻觉。
“年哥他们来过吗?”
“没有。”
柯昔松了口气,还好,要不然躺病人的床上睡觉,让人看去了还得了。
他刚松了口气,结果聂行云说:“君来没来,年赋刚走。”
啊?
柯昔有些呆若木鸡了:“那护士查过房了吗?”
“查过了。”
救。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