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行云在这个阶段回想起来,觉得十五六岁是自己最难熬的时期,他度过了很长一段没有反驳的生活。
他在十五六岁的时候最想呼救,以至于他十八岁去聂氏上班的时候竟觉得轻松不少,至少在下命令时,下属不会对他说:这样不行。
更小的时候聂倾甚至不允许他哭闹,只会坐在家主的位置位置上沉声喊他的名字,就像白天时他喊聂尘尘时那样,只喊一声,他就得知道是自己不对。
但柯昔告诉聂尘尘错了才要道歉,允许聂尘尘因为委屈而哭泣。
他曾经想得到的,是被允许的。
所以他才会想,如果十五六岁的时候遇到了柯昔,让他也大哭一场,是不是现在就会少被何君来说两句。
“你十五六岁怎么了?”柯昔下意识地问。
既然这句话说出了口,那发生在聂行云身上的应该就不是什么好事。
“我家里挺有钱的。”聂行云说。
柯昔点头,和何君来一起玩的,就没有比何君来本人穷的,他认识的懒惰学长生活在有钱人圈子里的最下层。
“但有一个不太好的家庭。”
这句话后面应该跟着一个故事,但柯昔等了挺久,都没有等到聂行云再开口。
聂行云的神情没什么变化,柯昔无法辨清他的态度,或许是偶然开口,但发现那不是什么能让外人得知的故事。
“不想说就别说。”柯昔善解人意,“我们也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人,可以理解。”
大多数的好人都会这样,聂行云应该感到庆幸,他有出口的欲望,可那些事确实不知道从何说起。
但柯昔真的没有问他怎么了,他又有些神经病地希望柯昔接着问一问,可怜一下他。
聂行云第一次怀疑自己医生的身份,因为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有病。
“不是不能说,”半晌,聂行云似乎有些无奈,“希望等我能说的时候你还会听。”
“能”这个字有很多可能性。
是被人逼迫着不能说出口还是自身就没有办法开口?
如果是前者,聂行云这样的人也会被人压制着吗?
如果是后者,聂行云这样的心理素质也有无法可言的过去吗?
可无论是哪一个,聂行云似乎都有能与他分享的意思,柯昔反应过来。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被聂行云划进了自己的阵营中?
柯昔对聂行云远比对刘名他们要来得别扭:“那就等你能说的时候再来。”
他将碗中最后一口汤喝尽:“所以小意的事情你不计较了吗?”
聂行云对聂尘尘好是好,但不是会替小孩操心这些的人,柯昔只是大方地替聂行云转移话题。
“看尘尘吧。”聂行云挺认真地这么说了。
“听小林老师说小意家里还挺难搞,不过我看他爸好像认识你啊?”
小林老师说小意是汪家的孩子,但小意父亲对聂行云却还有点毕恭毕敬不敢惹的意思,如果聂行云家里足够有钱的话又怎么独居,哥哥嫂子都请得起保姆为什么要他来看聂尘尘?
柯昔住进聂行云家这么久,除了聂尘尘他就没见过所谓亲戚一类的人,所以他不太能确定聂行云的家底实力,尘尘要是突然叛逆说不想原谅的话,聂行云到底能不能行。
“认识,不算太熟,很久以前提点过他几句。”聂行云擦了擦嘴,“他叫汪轶,汪轼的哥哥,不是很难对付。”
“……”
所以不仅是熟人,听聂行云不在意的语气,并不是很在意汪家。
另一边汪轶却很在意聂行云。
汪轶极其会看人下菜,一个眼神背后是什么风向,他只看一眼多都能猜得到。
但他无法读解聂行云。
聂行云和他是同龄人,很小的时候一起去公司试验实习,大家都会被盖过一头,就连他爸,没见过人只对着名字与业绩都要对他恨铁不成钢一通,让本就不想从商的他厌烦了很长一段时间。
聂行云很干脆,无论是模拟还是实践都会把他们干的体无完肤,有些世家是女子继承人,他都不计脸面地让人破产。
这很正常,毕竟商场无亲人,但聂行云把他们都虐了一遍过后,汪轶直觉这人应该不会拒绝回答,便抖着胆去问聂行云为什么自己会输,结果聂行云不仅会告诉他,甚至会告诉他那种情况下怎么做能把他弄掉。
汪父经常告诫汪轶,名利场上最忌讳露出自己的把柄,但聂行云同他对话时情绪平稳,视线放在笔记本上,边写边给他说明,语气也没有波动。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聂行云都并不在意这件事。
“你不怕输给我吗?”那会儿的汪轶心眼子还没现在多,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聂行云竟然笑了笑:“可以试试。”
但凡换个人就要开骂了,但汪轶请教过聂行云不少问题,能感受到聂行云没有恶意,甚至还有些他不确定的情绪:聂行云似乎真的想让自己打败他。
直至今天,汪轶能读懂汪父的表情表达,却还是无法知晓自己的低头对方会不会放过他。
汪轶喃喃:“真是有够倒霉。”
“倒霉什么?”汪轼刚进家门就听见自家哥哥在自言自语。
“小意,今天在幼儿园惹了个不太能惹的人。”汪轶正愁没地儿吐这事儿,“就聂家人你知道吧?”
在场的没一个能惹,汪轶兀地想起那个说要查监控的老师,想撒气了:“本来下午有生意要谈,结果有个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老师,留着齐肩的头发,说不配合就查监控,弄到晚饭才回来。”
汪轼眉头一皱,想起来柯昔似乎就是小意差不多大小的幼儿园里兼职,而且留着那种发型的人实在不多:“小意是在阳言幼儿园念书?”
“对啊。”
“那老师是不是棕色头发,还半扎着丸子头?”
“?”汪轶一时间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汪轼心道果然:“我们学校的,他应该没有教师证。”
他说完又问道:“所以这件事是小意的错吗?”
“还不知道呢?压根没去查,我们惹不起聂家。”
不知道这种话也就骗骗自己,但就是因为在汪轼面前,汪轶觉得自己更加丢不了这个面子。
“噢。”
汪轼点点头,一副我知道了的模样。
汪轶哪能不知道他肚子里那些坏水:“你要干什么?跟那老师有仇?”
“你要是有想法可得注意点,藏着点咱们的身份,万一聂家人善解人意,站他那边可就不好收场了。”
话是这么说,但汪轶也没有特别警告阻止的意思。
他本无心从商,但接触权力久了,也很难不享受这种有权力的感觉,所以小意留下的那些烂摊子,他都在用汪家的地位处理着。
他现在惹不起聂家,但也觉得给和聂倾闹翻了的聂行云低头特憋气,他出不了这口气,这会儿来了个人给他出,他怎么能不乐意?
聂尘尘那小子看起来确实很信赖那个老师,但又如何?
反正他和汪轼也是表面塑料关系,小时候汪轼都敢往他被窝里扔蚯蚓,他愧疚什么。
“算吧。”汪轼也只说一半不说一半,信誓旦旦地,“只针对他,我还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