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孙承宗纳为西宾后,林延潮又替林延寿将户籍改为商籍,取得了在顺天府应试的资格。
不过今年二月的县试,林延寿是赶不上了,林延潮索性让孙承宗给林延寿教一年书,让他次年再赴童子试。至于林延寿听不听孙承宗教导,这不是林延潮关心的。
帮林延寿改籍,林延潮不过写了几分信递给要害之人就好了,根本不用自己出面。
而程楠的事,更是小事一桩。
詹事府任命还未下来,许国仍是国子监祭酒,有他的照顾程楠不用排队虚侯,而是顺利纳监入国子监,成为监生。
程楠入监的凭证到手,对林延潮是千恩万谢。这对于林延潮而言不过是随手之劳,但程楠这番感激,让林浅浅欣慰,才是林延潮所在意的。之后程楠就去国子监住下,搬出了林府。
这几件事办完后,年节已过了一办,对于京官而言,正月休沐的大假就要结束了,下面就要上衙开印了。
但是对于林延潮而言,还有一件要事要办。就是如何请申时行替他游说张居正,补日讲官。
于是这一日林延潮备了重礼,出门去申时行府上拜会。
这还在年节中,京城里的大路小路还算十分空旷。
不过到了申府前的巷口,陈济川就发觉堵车了,几辆马车排着队堵在巷子里,几乎寸步难行。
“老爷,怎么办,是否从一旁抄道?”陈济川询问林延潮。
对于申时行府上的路径,林延潮可谓是轻车熟路。林延潮挑开车帘看了一眼道:“道右是来路,若是马车从这抄道,迎面一辆马车驶来。我们就进退不得了,还挡了别人道。索性从这退出去,从另一巷口进,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陈济川听了就依言就下车引马掉头,车辕转过方向,这才行了几步,就见一顶蓝呢官轿迎面而来。这蓝呢官轿显然是想抄抄道,但却堵上掉头林延潮的马车。
那蓝呢官轿除了四名轿夫,还有五六名随人。他们见了林延潮马车就道:“让一让,没看见我们要去申府吗?”
马车上陈济川见明明是对方理亏,居然还如此理直气壮,顿时不快地道:“这分明是你们挡住我马车的去路了,该是你们避至道旁,让我们先过。”
那几名随人听了顿时连连冷笑。
一人叉着腰一声道:“你与我们论道理呢?也不睁大眼睛瞧一瞧?我们这是官轿!”
说完随人指了指轿子帷子上的蓝呢。
不过是蓝呢轿子,陈济川何时放在眼底。陈济川刚要开口,就听对面轿子里道。
“诶,不可造次!”
随从将蓝呢轿子轿帘掀起,向坐在轿内的人问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此人摆了摆手直接对陈济川道:“今日老夫至阁老府上有要事,故而这才抄道,不想挡住了你们老爷的座驾,也罢,告诉你们老爷,我乃工部虞衡司员外郎于文灿,他知道我的名字就会卖我这个面子的。”
这官员口吻里充满了自信,这是长居高位不容置疑的口吻。
工部员外郎?陈济川冷笑一声,还以为是多大的官。
陈济川道:“你说你们去申府,我们也去申府,若说你有要事,我们也有要事,为何……”
陈济川话说了一半,就听马车的车壁敲了两声,马车里林延潮道:“算了,让他们先过。”
陈济川心有不甘,但林延潮开口了,只能道:“好吧,既是如此,你们先过!”
于文灿淡淡地笑了笑道:“多谢了!”
说完将轿帘放下。
而陈济川将马车避至道旁后。随从得意地瞪了陈济川一眼,然后高呼了一声道:“起轿。”
左右轿夫将抬轿,四平八稳地走过。那几名随从也是耀武扬威,经过林延潮马车时,不屑地哼了几声。
一人还道:“早知如此,何必方才说那么多废话。”
陈济川顿时大怒,但又不好发作,待几人走后与林延潮道:“老爷,工部员外郎不过从五品,他怎敢也用蓝呢轿子,双引红鞍笼?”
林延潮道:“在京城之中,京官出行多喜僭越,你说他不过从五品,但却也比我高一级,若是不避轿,我们也不占理来。”
“从五品又如何?老爷你可是翰林,他如何与你相提并论。”
林延潮笑了笑,没有接话。
之后陈济川马车改道,绕路从另一巷口来至申府。
此刻申府府门之前可谓是车马如市。
巷口那北向南向而来的车马一辆接着一辆,府居左右的拴马桩没有一处空着的。而府门外的家丁护院,赶车的马夫,随从下人,上门拜会的官员贵戚,足足有几百号人呢。
官场上有三节两寿之说,三节是年节、端午和中秋,两寿是指官员本人和夫人的生日。
到了这几天,官员要给上级‘进贡’,也是奉上节礼。
而眼下申时行身为内阁三辅,主持过万历八年会试,也是任过乡试考官,仅论门下弟子就不知多少,而他在任上也是广结善缘,故旧属吏同僚也是热于来此节上门来拜。
刚下了轿子和马车的官员们都是手持着名帖,身后随从捧着各色礼品,一并进入府内。
林延潮与陈济川一并来至府门前,却见方才的工部员外郎陈文灿正与申府的门子说话,又是赔笑脸,又是递门包,最后才递了帖子。
陈济川见了不由笑着道:“我还以为此人多了得,说什么身有要事,却不想连申府的大门也进不去。”林延潮听了笑了笑,却见门子对于文灿的态度,还真是有几分倨傲呢。
于是林延潮一人在前,身后是拿着礼盒的陈济川,一并来至府门前。
于文灿转过头朝这看了一眼,陈济川他自是认得,不过身后的林延潮他却不识得,他刚从外官转至京官,对京中的官员认不全,也不认得林延潮。
于文灿只是对林延潮多看了两眼,却并没有在意。至于他下面的几个随从则双臂抱着胸,在那笑着。
陈济川冷哼一声,走到几人面前道:“劳驾,让一让。”
一名随从丝毫没有让的意思,反而在冷笑道:“没看见我们家大人正与人说话吗?你们二人等一等。”
这门子本是与于文灿说话,这边一转眼瞧见林延潮被拦住,立即撇下了于文灿。
门子三步并着两步奔下了台阶,弯下腰去道:“状元郎,这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什么状元郎?”于文灿不由失声,打量了林延潮一眼问道,“足下莫非是三元及第的新科状元吧!”
林延潮点了点头。
此刻于文灿与他几位随从顿时脸色都很精彩。
于文灿初为京官,听闻京官四品敢乘大轿,五品也敢用马前开棍。他初来乍到,生怕在官场上被人看低了,于是就在驾舆上僭越了一些。
而眼前这人身为状元,居然只乘着一辆马车,出行居然不用卤簿。
门子不快地看了于文灿一眼,似恼他插嘴,于文灿连忙不吭声,向林延潮行礼后,知趣地避至一旁。
林延潮笑着道:“是啊,我今日来拜会恩师啊!”
说完林延潮就往袖中掏门生帖子,门子连忙道:“状元郎是府上的常客,阁老早与我们交代过了,你来府上不用通禀,直接入内就是。”
这门子一句话,令一旁左右官员听了都是无比羡慕。无需通禀,直入府内,申时行简直就拿林延潮当自家人来看。
几名官员窃窃私语道:“状元公果真是申阁老得意门生。”
“申阁老乃是状元郎的伯乐,否则就不会点他为会元了。”
“若是我有状元公的才华,保不准申阁老也会点我。”
于文灿此刻看向林延潮顿时各种羡慕,上前对林延潮赔着笑脸道:“状元公,我初来京师任官什么也不懂,今日真有眼不识泰山啊,改日一定去府上赔罪。”
林延潮淡淡地道:“员外郎言重了”
于文灿的几名随从此刻也知自己闯祸,立即对陈济川抱拳道:“得罪得罪,还请海涵。”
陈济川连瞧也不瞧一眼。
于是林延潮撇过于文灿直入府门,转过一字影壁后,来至申府的前厅。
前厅里申五正与几名大员说话,见到林延潮来后,与二人告罪一声迎了出来。
申五热情地握住林延潮的手,满面春风地笑着道:“状元郎,怎么来府上也不提前说一声,我替阁老去接你啊!”
林延潮笑着道:“岂敢劳烦申兄大驾。”
申五哈哈一笑,点点头道:“也是,你我都老交情,咱们也不客套了,你看你这来,还送什么礼,你与阁老都是一家人,这做得如外周那些人一般,不是见外吗?”
林延潮立即道:“诶,阁老拿我视为一家人,这逢年过节这更该有所表示。”
说完林延潮拿了一封红包塞入了申五手里。
申五见了脸上笑容更盛。
在前厅里两名官员负手看着申五与林延潮谈笑风生。
一人不由讶异道:“此人是谁?”
另一人笑着道:“陈翁久在淮泗,但也该听闻当今状元吧!”
此人一愕然后捏须道:“难怪,难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