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慕儿呆呆地望着对面的墙壁,眼泪缓缓地滑下面颊,好像是对陈平,又好像是对所有人说:“小江失踪后,有人私下里传言,他是被顾一方害死的,小苏对我说,如果传言是真的,她就去和顾一方拼命,她很勇敢,她最后用行动证明,她比任何人都勇敢。我不如她,我们都不如她,我们说得比谁都好听,吃相比谁都难看。
“你也许会说,如果不是小江搞那一出,小苏就不会死;假如小苏在解救彤彤时导致彤彤遇害,你也许又会说,小苏也太冲动了,但我不那么想,无论是小江还是小苏,无论事情的结果如何,他们都是好样的,都是我们的榜样,我们对他们应该怀有尊敬和感恩之心,而不是指责!
“小苏还对我说过,顾一方单独找她谈过话,说飞机导航失灵是她打电话导致的,准备以‘危害人类安全罪’追究她的责任,如果她不想被追究,就得陪顾一方睡觉。小苏无依无靠,只能寻求小江的保护,小江才答应和她假装成男女朋友的,好让顾一方死心。
“呵呵,你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怪别人多此一举吗?你不觉得,在这个腐臭不堪的世界里,我们正需要小江和小苏这样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吗?
“当人们都惧怕流氓时,其实人人都渴望成为流氓,渴望去欺凌别人;当人们都崇拜英雄时,人人就都渴望成为英雄,渴望去和流氓战斗,哪怕付出生命!
“这就是人性,复杂得很,请你别用你所谓的好心去揣测坏人的心思,也别用你的恶意去污蔑好人的用心。
“我真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早地站出来,哪怕被顾一方杀了,也要向他证明,他控制不了所有人;向大家证明,顾一方不是不可反抗的!”
她说到这里,情绪激动,声泪俱下,双肩耸动不已。
彤彤安慰道:“妈妈别难过,我也要像苏阿姨那样,做个勇敢的人!”
陈平舒了口气:“好了,冷静冷静,我没有怪谁,只是觉得有点不妥。”
一个人影挡住了门口的光线,屋里顿时黑了下来。
来人是邬广福,他胆怯地搓了搓手,说:“陈机长,我想把顾市长的尸体埋了行吗?我们是多年的老伙计了,不管他生前做过什么,死后就让他入土为安吧。”
陈平点点头:“去吧!”
邬广福找了一把铁锹,向树林走去。
门前的空地上聚集着一群人,贾锐正在数说着顾一方的种种恶行。
邬广福从他们身边经过时,没人注意到他,他虽然是顾一方的左膀右臂,但存在感太薄弱了,以至于很多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忽略了他的存在。
这个48岁的市委办公室主任显得有点落魄,正午的阳光照着他矮小的身躯,影子在脚下缩成一团。
他没有叫人,知道没人跟他去,死去的顾一方成了众人的公敌,人们都迫不及待地和他划清界线,以防被江鸿源清算。
苏毛的葬礼办得很隆重,柒慕儿亲自为她梳洗打扮,给她换上了漂亮的衣服;江鸿带领众人砍来树木,给她制作了一口简易棺材,给她雕刻了一块石碑,碑上除了刻了她的名字外,还刻了“巾帼英雄”四个大字,并为她朗诵了悼词;每个人或真或假地都掉了几滴眼泪。
但顾一方的尸体却没人料理,一直暴露在野外,人们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个共识,埋葬顾一方就是与江鸿源为敌。
如果江鸿源成为新的领导,成为新的人类之王,他的爱人苏毛无疑就是人类之母,而顾一方却杀了她。
人们不仅不敢埋葬顾一方,还要和江鸿源同仇敌忾,只要他一声令下,顾一方的尸体分分钟就会被剥皮剔骨,挫骨扬灰。
邬广福走到顾一方的尸体跟前,淹没在草丛中的尸体已开始腐烂,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老伙计,别怪我,我不想看着你一错再错。”邬广福喃喃地说,“这样也好,早死早超生,多活一天,罪孽就加重一分,到时候被千夫所指,恐怕连个全尸都不能留下了。不管怎么说,咱们相识一场,做了几十年的老伙计,我把你埋了吧。”
感慨了一阵,找了个空地开始掘坑。
青草密密麻麻,草根在泥土里盘根错节,不易下锹,但邬广福并没有另择地方,老顾风光一世,死后还是低调一点吧,坟头隐藏在草丛中,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省得被人唾骂。
顾一方在乡镇当秘书时,就和邬广福相识了,几十年来,两人兜兜转转,分分合合,互惠互利,利益共享,阶级感情还是有的,尽管在进入市委后,顾一方对邬广福很不满意。
顾一方的所作所为无可厚非,什么样的土壤,开什么样的花,谁也不可能洁身自好,说到底都是利益驱使,天大地大,利益最大,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顾一方就在作死的路上越行越远,每时每刻都在自掘坟墓。
以前他善于揣测上意,裹挟民意,所以混得风生水起,现在他成了真正的老大,上面和下面都不在乎了,所以任性妄为,无所顾忌。
邬广福预感到,照此下去,顾一方别说天荒地老了,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全人类的公敌,那么,做为他的同僚,必也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悲惨下场。
但邬广福扭转不了局面,更改变不了顾一方的思路,他不能陪着他继续疯狂下去了,只能另谋生路,另寻靠山,他选定了一个目标,就是江鸿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