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何其然没有注意到武俊丞的表情变化,继续往下说,“我在丛林里遇见两个小翅人,就用铁锹把它们拍死了,扔了一只,吃了一只。翅人的肉真香,比任何动物的肉都香,又鲜又嫩,还不油腻,基本没有肥肉,脆骨很多……”
武俊丞强压住怒气问:“你总共吃了几个?”
“就那一个。”何其然说,“当天晚上,有一群翅人打着火把来到洞外,估计是寻找那个丢失的小翅人的,所幸没发现我。那以后,它们再没来过这边。我想到集镇上抓只落单的翅人回来吃,可是一个人不敢下手,现在你来了,咱们可以干他一票,都快馋死了……”
“住口!”武俊丞轻喝一声,满眼敌意地瞪着何其然。
“怎,怎么了?”何其然问。
武俊丞差点一拳打在何其然的脸上,但忍住了,他舒了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松开了拳头,说:“翅人的肉不能吃。”
“为什么?”
“因为,它们就是人。”
何其然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武俊丞的表情,便刹住了话头,好不容易遇见一个人,他可不想惹他不高兴。
顿了顿,转移了话题:“你呢,什么情况?说来听听。”
武俊丞没有完全说实话,也没有完全说假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他说他那天逃走后,在丛林中迷了路,饿晕了,被一家翅人所救。
那家翅人对他很好,给他饭吃,给他衣服穿,和他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他在那里住了三个多月,本想去寻找大部队,结果却迷路了,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
“你千万别杀它们,更别吃它们的肉!”武俊丞郑重地说,“它们对人类没有敌意,只要你不招惹它们,它们就不会伤害你。它们恩怨分明,有仇必报,你如果杀了它们,即使你躲在天涯海角,它们的家人都能找到你,杀了你报仇。它们有一项神奇的能力,血缘之间能互相感应到,不仅能感应到位置,还能感应到喜怒哀乐,一个被害了,它的家人立刻就感应到了,不管千山万水。”
“对对对对!”何其然似乎想起了什么,“我说嘛,那天我刚把两个小翅人弄死,立马就飞来几个大翅人,幸好我在前一刻,把一个翅人的尸体扔到了丛林外面。那几个大翅人直接飞到了尸体旁边,我当时还纳闷,莫非翅人的体内安装了GpS定位系统?原来是这样的。”
忽然又“咦”了一声,“也不对,另一个小翅人的尸体被我拖到了这里,炖肉吃了,它们却没找到,甚至找到了洞外,也没发现我。”
武俊丞想了想:“那这个小翅人必定是个孤儿,没有家人。”
何其然噢了一声:“那就难怪了,真是幸运,偏巧遇见一个孤儿。”
“所以你不能再杀它们,”武俊丞警告道,“你不可能每次都碰到孤儿。”
“是是是,再不敢杀了。
饭煮熟,两人吃了,又聊了很长时间,武俊丞累了,要休息,何其然把自己的床铺让出来给武俊丞睡,他自己打地铺。
在这种绝境之下偶逢同类,简直比亲娘老子还亲,哪怕这个人曾经是自己的敌人或仇人。
一个人的日子,他过得够够的。
起初发现这个地下世界时,何其然曾做过一些美好的幻想,比如把那几个漂亮的空姐弄过来,任他使唤,任他临幸,他就是至高无上的王。
随着时间的推移,孤独感加重,他就没那么多奢望了,只要有人陪他,无论男女老幼,他都视他(她)们如亲爹亲娘,哪怕伺候他(她)们,给他(她)们当牛做马。
他想,那些罪大恶极的犯罪份子,根本不用判他们死刑,只须把他们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无人的山洞里等死,保管他们下辈子都不敢再犯法。
孤独比死刑可怕多了,堪比凌迟。
武俊丞对他来说,就是救星,就是黑暗中的明灯,就是他的心肝宝贝,他从来没想过,一个刚认识几天的男人对他如此重要。
武俊丞奔波了两日,身体疲累,很快便沉沉地睡去了。
一觉醒来,不知是什么时间,地上的篝火奄奄一息,光亮照不出多远,两侧石壁上的文字若隐若现。
不知从哪里吹来缕缕微风,带着丝丝凉意。
何其然蜷缩在地上睡得正香,鼾声在空间里荡着回音。
武俊丞下了床,寻到洞口,钻了出去。
沿着楼梯上到上面来,从草丛间钻出去,天未亮,月已落,星光满天,黑压压的森林随风荡漾,那些枝杈横生的树杆仿佛一个个鬼影。
他坐在一块岩石上,望着一个方向,那是小影的方向。
他感应到小影还在远离着他,似乎一直没有休息,他感应到她很累,但她还在奋力飞行。
也许,她在试图通过远离他来远离悲伤,悲伤是他带给她的。
武俊丞决定,暂时不追小影了,他越追,她就越远离,先让她停下来歇歇吧,不然她会累死在路上的。
其后一段时间,武俊丞就和何其然一起住在地下博物馆里。
两人砍来树木,又制作了一张简易床。
附近农田里的庄稼都收割了,好在翅人的粮仓里有取之不尽的珍珠大米,可以偷来吃。
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没有任何娱乐,日子过得度日如年,但好歹两人可以说话,可以阅读石屏上的文字,然后对此讨论一番。
两人还制作了一副象棋,每天都要厮杀几局。
总之,两人活着的唯一任务就是浪费时间,至于时间的尽头,是生命的终点,还是新的希望和开始,却从不考虑。
只是每当夜深时,武俊丞就会上到上面来,遥望着小影的方向,每每泪流满面。
不知不觉间,武俊丞已是泪流满面。
此时此刻,同样泪流满面的,还有他的母亲。
刘丽忽然从熟睡中惊醒,并没有做难过的梦,悲伤却突袭而至,无法抵挡,也无处躲藏,眼泪泉涌而出,喉间一紧,悲恸之声汹涌而出。
郭星宇被惊醒,急忙起身,摸黑走到门口,掏出打火机,点亮油灯,见刘丽正靠着墙壁坐着,不停地抽咽。
“怎么了刘姨?”他走过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