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熙医院。
看着电脑屏幕上跌宕起伏的曲线,谢允景慢悠悠地抬手,指尖在光滑的下巴上摩挲几下,视线若有若无地瞟向一旁的检查舱。
“啧”
舱内,谢忻燃双眼紧闭,睫毛微微颤抖,幽闭的环境让他有些烦闷。
他已经四五年没有进过检查舱了,这一次突然被叫来......
扫描完毕,谢允景掩去眉间的点点担忧,故作轻松地将外套扔给谢忻燃。
“好了,深呼吸,把衣服穿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住飞过来的冲锋衣外套,谢忻燃表情淡淡,垂下的眼睫遮住他眼底的情绪。
随着一阵清脆流畅的拉链声,谢忻燃轻抿嘴角,慢慢坐在谢允景对面的椅子上。
小叔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不断变化的数字,指尖不自觉地轻敲桌子。
这是他遇到棘手事时的一贯反应。
谢忻燃将眼神挪开,胳膊处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
他知道进检查舱时只能穿一层衣服,所以来之前特地挑了一件袖子长的卫衣。
前几天扎抑制剂时太急迫,不小心在手腕处留下了针痕,若是被小叔发现,事情会变得有些麻烦......
“忻燃啊,你最近......有没有感觉身体有什么不对劲。”
对上谢允景古井无波的眼神,谢忻燃面不改色地摇摇头,下意识反驳。
“没有,跟以前一样。”
桌子下,他攥着衣袖的手指微微用力,关节处有些发白。
谢允景的目光从屏幕上挪开,抬眼对上谢忻燃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最近各项数据倒是挺平稳,保持的还不错......”
谢忻燃悬着的心轻松了一些,他眼眸低垂,目光落在电脑旁的盆栽上。
他不敢跟谢允景对视。
“一盆万年青有什么好看的,忻燃,把头抬起来。”
谢允景喉间传出一丝轻笑,他的指尖轻捻上万年青的叶片,微微用力,脆嫩的叶片上留下一块深色的痕迹。
谢忻燃心头一颤,缓缓掀起眼皮,对上面前人似笑非笑的眸子,喉结不自觉地滚了几下。
“忻燃,小叔二十四岁的时候,可比你现在镇定的多。”
他声音里沁了些冷意,谢忻燃知道,这是谢允景发火的前兆。
终究还是被他发现了......
结婚后的小叔变温和了不少,温和到让人忘了当年仅二十岁的谢家继承人是如何一手遮天,如何搅得鹭城几大集团不得安宁的过往。
整个谢家,就属谢忻燃的长相与谢允景最为相似。
眉梢微扬,薄唇锋利,看着就不近人情,鼻梁高挺,棱角分明,面部线条干净利落,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长相。
十几年前,谢老爷子病危,鹭城各大家族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刻就把谢氏撕成碎片,周遭环狼饲虎。
彼时,谢大少爷入狱多年,二少爷谢允委中规中矩,并无运筹帷幄之才,年近二十岁的小少爷谢允景还在读书,谢氏摇摇欲坠。
谢、苏、李三家共成一体,苏家子嗣单薄,苏老爷子唯一的儿子对从商不感兴趣,一心追随学术研究,李家早就有了式微的颓势,彼时更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谢老爷子的病情一直在走下坡路,各大集团虎视眈眈,联合起来对抗谢氏,势必要一举将这个绵延几代的老牌企业擒于马下。
董事长住院,总裁入狱,谢氏群龙无首,股东跑路,员工罢工,离垮台一步之遥。
就在所有人都在唱衰的时候,一个少年横空出世。
谁也没想到,接过这个烂摊子的是年仅二十岁的谢允景。
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谢老爷子疯了,直到林氏总裁带着合同踏入谢家大门的一刻,局面顷刻扭转。
没有人知道谢允景是怎么做到的。
之后,大家对这位年轻的继承人的唯一印象,只剩发布会上那双冷冽锐利的眸子。
一如二十年前叱咤商界的谢允锵。
看着侄子这张与自己三分相似的脸,谢允景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外界都说忻燃跟他年轻时像,谢允景半点都感受不到。
这个孩子随了他母亲的一双杏眼,不似谢允景眼睛的锐利细长,谢忻燃眼尾略弯,微微上翘,眼型偏圆,睫毛如鸦羽般,眼神澄澈。
配上他的清冷长相,不笑时还有几分唬人,一笑起来就破了功,平添几分温和。
谢允景时常庆幸,幸好侄子随了谢家的锐利长相,也不爱说话,让人不太敢接近。
要不然就凭忻燃这股子什么都不在乎的随意性子,加上谢允锵的影响,从小到大指不定会被人揉圆捏扁多少次。
“小叔......”
看着侄子没什么表情的脸,谢允景握了握拳,几度忍耐。
“忻燃,小叔再问你一遍,最近,身体有没有什么异样。”
“没有。”
谢忻燃轻轻摇了摇头,看向谢允景时不卑不亢。
谢允景气极反笑,扫向对面的目光带了些无可奈何。
“好,把你监测器摘下来。”
看着腕间智能手表样的黑色屏幕,谢忻燃指尖有些颤抖,他强装镇定地抬眸。
“小叔,我的数据并没有什么异样。”
“我知道,但是你这款戴了三年多了,是时候换一个了。”
“它没坏,不需要换。”
“谢忻燃。”
谢允景抬头,看着谢忻燃微微颤抖的眼睫,嘴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你觉得,小叔现在还敢信你的话吗?”
————
小巧精致的监测器被轻轻放在桌子上,谢忻燃伸手推了几下,将它递到谢允景面前。
看着他长的过分的袖子,谢允景嗤笑两声,不凉不热地说了句。
“真不容易啊谢忻燃。”
突然被点到的人将手缩回来,胡乱解释了一句。
“天冷。”
“呵”
谢允景没搭理他,随手摸起桌子上的监测器。
平平无奇的黑色方块,凝聚了国内外团队几十年的成果。
自从谢老爷子的父辈起,神秘的研究项目就拉开帷幕,殚精竭虑几十年,直到近几年,才终于研究出了几分眉目。
监测器上还带了几分余温,谢允景将它举到眼前,眯起眼睛仔细查看。
五分钟后。
他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对上谢忻燃垂下的眼眸,恨铁不成钢地抿紧嘴唇。
谢允景没说话,侧身弯腰,手指勾上一个上锁的柜子。
对上指纹,柜子应声打开。
谢允景从里面抽出一个小工具箱。
“小叔.......”
看清他手中东西的一刻,谢忻燃脸色刷白。
谢允景动作停了一下,慢慢抬起眼,似笑非笑地打量了谢忻燃一眼,嘴唇微动。
“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