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再次带着子薰回了梅园,这里花开正浓。
池边兰花悄然怒放,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摇曳,与花香缠绵不绝,沁心怡人。
子薰不知不觉陶醉其中。
上位坐在旁边处理奏书,最近一段时间,茶价下跌,马价急剧上涨,
朝廷的茶马贸易损失严重。
他微微皱眉,令人把户部尚书郁新找来,“贩鬻之禁,不可不严,查一下是怎么回事?”
郁新接过奏书,领命而去。
上位凝神思索片刻,又提笔写下一个名单,派他们赴川陕督查茶马贸易。
上位继续处理公务,眉头越蹙越紧,子薰走过去瞥了一眼,跟茶马贸易有关。
上位拿着一份公文,气得手直抖,“这个欧阳伦,简直胆大包天”,说着扔到桌案上。
这是兰县河桥巡检司一名小吏写的检举信,揭发欧阳伦贩卖私茶,纵容家奴殴打地方官吏。
驸马都尉欧阳伦是上位第四女安庆公主的丈夫,安庆公主的生母是马皇后。
若非不堪忍受,一名普通小吏断然不敢状告当朝驸马,上位下令彻查,锦衣卫、暗卫齐齐出动。
朝廷每年通过茶马贸易,获得大量马匹,大部分供应京师禁卫军,也有一些送到太仆寺。
为了确保得到大量马匹,朝廷严禁贩卖私茶。
茶叶的贩卖实行许可经营制,如若没有官府发放的茶引,亦或茶引与茶叶数量不符,则被判定为私茶。
“凡犯私茶者,同私盐法论罪”。
调查结果显示,欧阳伦在奉命出使川、陕期间,数次派家奴从陕西偷运私茶出境,以牟取私利。
朝廷早有规定:有以巴茶私出境者,寘以重法。
欧阳伦知法犯法,罔顾朝廷法度,令上位气愤不已。
今年四月,正是春耕农忙之时,欧阳伦竟然强迫布政司发文派车,为他运送私茶。
不仅如此,欧阳伦的家奴个个仗势欺人,特别是周保,胆大包天到凌辱地方官吏。
上位下旨赐死欧阳伦,诛杀周保,所有茶货由官府没收。
“忧危积心,日勤不怠”,上位终日勤勤恳恳处理政务,积劳成疾,再次病倒。
子薰没日没夜的守在他身边侍候,她怕,真的很怕,怕他再也醒不过来,怕他丢下自己。
她无法想象,没有他,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一个月后,戴思恭和御医把上位从死神手里救了回来。
病愈后,他去了李淑妃宫中。
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来景仁宫。
李淑妃慌不迭迎了出来,她没料到上位会来,这么多年,孤单一个人惯了,早就不再盼望他能想起自己。
“青雪”,好久没叫他的闺名,有些生疏。
她瘦弱的身子微微一抖,碰上他的目光,痴痴地注视着,一时间忘了行礼。
他微微勾唇,她才急忙行礼。
“青雪,快起来,陪咱说说话“。
她白皙的脸庞瞬间泛红,眸中渐渐浮起喜悦,他终究还是想起了她。
她对他,倒也不是有多深的感情。
接连生了三个儿子,她早已认定是他的女人。
无论他去哪儿,她跟着就是了。
至于他是不是喜欢别的女人,她是没办法管的,也不想去管。
男人三妻四妾,不都是这样吗?
想当初,父亲在世时,也娶了两房姨娘。
只要能一直跟着他,这些事情,她能接受。
她不愿像皇后那样,因为丈夫喜欢别的女人而苦苦折磨自己,有这些功夫,还不如多看本书。
书,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依靠,是她灵魂的着力点。
没有丈夫的爱,再没点儿寄托,这每日每夜要怎么熬呢?
他迟疑着,不知如何向青雪表明来意。
这是件难以启齿的事,却又不得不说,太孙年幼,她读书太多,太能干……
“有事儿?”青雪关心地问。
他点点头。
“什么事儿?”青雪接着问。
他有些犯难,该怎么说呢,……
哎,还不如让太孙来,这孩子脑子转得快,引经据典,没准儿就把事情说透了。
“为难的事儿?”青雪的心渐渐下沉,他既然来了,说明决心已下,再难更改。
他依旧点头,然后去握她的手,“跟了咱这么多年,受苦了”。
“需要我做什么?”她的心陡然一凉。
他沉吟不语。
“死?”她抽回手。
他点点头。
她悲凉地望着地上的小草,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而她没有以后了。
“咱让人送来……”,他艰难地开口。
“不用”,她断然拒绝,“什么都不用”。
她缓缓转身,一行热泪从眸中滑落,“回去等消息吧”。
洪武三十年十二月,上位赐李淑妃死。
李淑妃死后,太孙在子薰面前多了份不自在。
于是,子薰不敢再去昭仁殿。
上位每晚来长乐宫找子薰。
子薰没胃口,食补下咽。
“子薰,别怕,咱答应过让你走的,咱肯定说话算数”。
“去梅园吧。”
“好,咱听你的。“
第二天,两人去了梅园,并且住下来,谁都不想回宫。
时间缓缓流淌,慢慢修复着人心中的各种不适。
他和她在这里,暂时忘却人间忧愁。
一杯梅子酒下肚,脸上红晕尽染。
她摇摇晃晃,千娇百媚,直接贴过来,惹得他欲火焚身,情不自禁去抚弄她的唇。
她受不住轻哼一声,“要”。
“什么?!”他的心大力地跳着。
她扭动着身子用火热的吻作答。
他在无声的邀约下激情四射。
欢愉的浪花层出不穷,她幸福得战栗不已。
她紧紧环着他的腰,泪水汹涌,“不走了,不走了,舍不得”。
“要走的,帮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然后回到咱的身边,记得回来”,他的吻如疾风骤雨般洒落。
她贪婪地享受着,辗转逢迎,欲望在一池春水中起伏荡漾。
他卷土重来,激情更甚,席卷着她,吞没了她。
她再也忍不住,从喉间逸出一声“嘤咛”。
如胶似漆,缠绵悱恻。
他和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他清晰记得,她第一次和他亲密相对时,如受惊的小鹿般紧张。
他真想从年轻的时候再活一遍。
洪武三十一年三月,晋王朱棡一病不起,不久,撒手人寰。
噩耗传来,上位再次被击垮,在病床上强撑着身体,接连派出几十批锦衣卫去云南,让阿春火速回京。
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有些事得赶紧做。
趁太孙不在的时候,他挣扎着起身,对子薰说:“咱让阿春来接你,去云南吧,咱有一份惊喜给你”。
子薰猛烈摇头,她不走。
“听话,子薰,跟阿春走,等咱好了,去接你”。
子薰不信,他惯会说好听的话骗人。
“相信咱,咱肯定说话算数”。
“多久来接?”
“用不了多久,放心吧”。
“不许骗人”。
“咱不骗人”。
阿春纵马疾驰,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京师。
上位没让阿春停留,直接让阿春带子薰走。
他害怕自己支撑不住,害怕子薰再也走不掉。
子薰反复跟他确认,“你肯定来接我?”
他信誓旦旦,“肯定”。
子薰走的这天,他没去送,身上半点儿力气都没有,下不了地。
他不想让子薰见到自己这么虚弱无力。
她定然猛哭,她定然不肯走。
他想方设法,留了她这么久,是时候,该放手了,还她一份海阔天空。
他希望她永远恣意鲜活,生机勃勃。
到了云南,子薰才知道上位口中的惊喜是什么。
原来,他偷偷让阿春在这里打造了一个梅园,里面有小王子的b612星球。
这个人,瞒得这么严,一点儿风声都没透。
阿春和他夫人,轮流陪在子薰身边,轰都轰不走。
我又不是老掉牙了,用得着你们这么小心翼翼?
子薰心里美滋滋的,耐心地教他们如何养护梅园的花草。
这一天,她像往常一样吃饭,为b612星球的玫瑰花浇水,累了便倚靠在藤椅上闭目养神。
不知不觉中,好像回到了听雨轩。
“嘎吱”一声门开了,在柔和的阳光下,他缓缓地向她走来,步伐矫健有力,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弦上。
他来了,他真的来接她了,她就知道他会来的,她不顾一切飞奔过去。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初十,他与她,同时同刻,阖然而逝。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