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一年十二月,太子次妃吕洛希,突然进宫求见子薰。
“求碽母妃去看看太子妃吧,姐姐产后一直不好,现在病得越发重了”,吕洛希说着哭出了声。
妻妾争宠是内宅生活的常态,她这个样子倒是一反常态。
妻妾之间浓厚的姐妹情是从何而来的呢?怕不是在演戏吧?
子薰冷眼看了她几下,“御医怎么说?”
问话的同时,子薰派妙福去请示皇后。
吕洛希:“御医说身体亏虚”。
子薰:“身上烫不烫?”
吕洛希:“不烫”。
子薰:“饮食情况呢?”
吕洛希:“吃得很少”。
子薰:“身下干净了吗?”
吕洛希:“什么?”
”无妨,你不知道的,到时再问太子妃“,子薰笑笑,”能自己下床吗?”
看来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姐妹情深。
吕洛希:“这两天不能了”
子薰:“谁给太子妃做饭?”
吕洛希怔了怔,不明所指。
看来这位大小姐不会做饭,至少厨艺不精,子薰心下了然。
不是光流几滴眼泪就能证明姐妹情深的。
产后亏虚,又没有得力的人照顾,难怪病得一天比一天重。
妙福回来了,皇后让子薰快点儿去东宫。
子薰对吕洛希道:“走吧,我去看看”。
吕洛希:“臣妾谢碽母妃”。
子薰:“无需多礼”。
常昕芷这个姑娘,子薰以前见过很多次,性格要强、心无城府,对太子一往情深。
总体而言,是个善良的孩子。
可能是受了她婆婆的影响,常昕芷不喜欢子薰,每次见面都淡淡的,客气守礼,却又保持着距离,从未主动攀谈。
但是,子薰仍旧希望她能康复。
子薰不是圣母,没能力普渡众生,只是常昕芷万一有事,会打乱上位所有的布署,他近来身体不好。
昕芷躺在床上,屋内放着五个炭盆,窗户全都关着,点着熏香,多种味道混杂在一起,使屋内既闷热又压抑。
子薰走到床前,昕芷无力地睁开眼,仍旧笑容淡淡,“碽母妃”。
她脸色苍白,没有一点儿血色,头发、衣衫整整齐齐,时刻都在维持着体面。
以往那个鲜活生动的姑娘,现在如纸片一般无力地躺在床上,
子薰的心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
人的生命何其脆弱。
脉象虚浮,亏损太甚。
“碽母妃,怎么样?”昕芷声音微弱。
子薰:“需要静心调养,不能逞强,不能胡思乱想,要多吃饭,多睡觉,能做到吗?”
昕芷:“能”。
子薰:“我会选个宫女过来服侍,她做饭好吃,你想吃什么跟她说。”
昕芷:“谢谢碽母妃”。
子薰:“少说话,多吃多睡,摒弃一切私心杂念,安心静养”。
昕芷:“好”。
御医开的药方十分妥当,无需调整,子薰写了几个饮食方子,增加食欲,补充营养,随后又嘱咐了一些生活上的注意事项,方才离开。
上位早已等在昭仁殿,见到子薰,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严重不?”
子薰摇摇头:“不太好”。
上位满面颓然。
子薰:“如果不胡思乱想,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这孩子太要强了,不见得能放下所有牵挂,只顾着自己的身子”。
上位:“咱能帮着做什么?”
子薰想了想,“让太子多陪陪她,他们夫妻情深,或许管用”。
上位:“咱这就让人告诉太子”。
情深不寿。
子薰在心里微微叹息。
昕芷这孩子太想当好太子妃了,用力过猛。
真的有必要吗?
人有时候真的不能对自己要求太高,整日整夜像陀螺一样不停地转啊转,早晚累出毛病。
随遇而安,顺其自然,尽力而为便好。
子薰突然想起平遥县训导叶伯巨的奏书,他说上位“分封太侈、用刑太繁、求治太急”。
“求治太急”,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怎能不急?
但凡想做出点儿成绩的人都会面临这个问题。
也许,我们需要让自己的生活节奏慢下来,适当休息,稳步前进。
贪多嚼不烂,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不跟别人攀比,专心修炼内功,一切水到渠成。
昕芷的情况并未好转,子薰再次去看时,她病得更重了,双眼昏昏沉沉的,已是油尽灯枯之象。
十二月,皇太子妃常昕芷病逝,年仅二十四岁。
吕洛希在众人面前哭得死去活来,看上去比太子还要伤心。
太子朱标紧抿着嘴,眼神迷离,一言不发,仿佛已经神游到九天之外,去跟爱妻相依相守。
朱标神情呆滞地站在院子里,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不敢相信昕芷已经已经走了,永远地离开了他。
他在阳光下兀自站着,身影无限苍凉。
依稀在昨日,饿了时,昕芷亲自下厨,给他端来热气腾腾的八宝粥,让他趁热喝,驱寒。
起风时,她关严门窗,拿来外衣,给他披上,跟他说:小心着凉。
新婚当天,他说,以后要生一堆娃,满满一屋子,她羞得满面通红,躲入他的怀里。
雄英的痛哭声,打破了朱标的幻境。
他瘫在地上。
内侍上前搀扶,他一把推开。
发疯地跑进屋内,他不准任何人动昕芷,可是,床上空空如也。
昕芷,昕芷,你去哪儿了,你不是在床上养病吗?去哪了呢?
吕洛希哭着跑进来,跪倒在地,“殿下,姐姐走了,你要节哀呀!”
什么?!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形一晃,晕倒在床上。
爱妻昕芷去世后,太子朱标彻底变了,整个人浑身上下,透着冷清和凄凉,仿佛他身上所有的暖意都跟着昕芷永远地去了。
吕洛希学着昕芷往日的样子为他下厨,给他拿衣服,陪他说话,为他研磨,可是就像一块经年的寒冰,怎么也捂不热。
东宫没有女主人,皇上下旨册封次妃吕氏为太子继妃。
朱标漠然地勾了勾嘴角,叩谢父皇。
看着朱标孤单远去的背影,子薰不由得轻叹一声,想不到太子是如此情深之人。
上位很担心儿子的身体,打发一波又一波御医前去医治。
脉象正常,心如死灰,御医不敢随意用药,只是开了些滋补的方子。
阿棣对子薰说:大哥看起来很难过。
子薰:要学会珍惜。
阿棣:儿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