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之令,是以皇后懿旨的形式下达的,为何不是皇上的圣旨?
是皇后的单方面行动吗?不可能,长乐宫的侍卫并不听命于皇后,除非接到了皇上的旨意,否则陈九进不来长乐宫。
阿棣和阿橚会被送去哪儿呢?皇后那儿吗?
自己被禁足了,阿棣和妙云的婚事还能成吗?阿橚和冯胜二丫头冯姗的婚事会不会告吹?
想到清荷殒命,子薰不由得浑身发抖。
皇后可信吗?
悔之晚矣,以前光想着做生意赚钱,想着当好皇上的秘书以固宠,唯独没认真思考过后宫生存攻略。
只要能一辈子能平平安安地,得不得宠又有什么关系?出那风头作甚?!
越想得多,越难以入睡,恨不得马上做些什么第二天就解禁。
长乐宫当前处于劣势,用银子的地方多,子薰撬开密道上方的地板,拿着蜡烛往下走。
足足二十个包袱依次排开,几乎是子薰的全部家当,或大或小的金条、金叶子、金锭、银锭,还有价值不菲的首饰。
金条和金叶子放在最里面,子薰径直往里走。
一时没注意脚下,忽地被绊了下,定睛一看,是两个猪肉火腿,上面还放着一封信,是上位的笔迹。
子薰不由得一笑,心头的阴霾稍散,坐到地上拆信,“棣儿交由皇后,橚儿交由孙贵妃,妙云回府,安好勿念”。
寥寥数语,简短的内容,这就完了?!
把人关起来,也不给个说法?!
除了两条猪腿,还有满满一袋子核桃和两包桃花酥,很沉,子薰往返三次才搬完。
总算没彻底被打入冷宫,还能想着给送肉吃,这说明有希望解禁,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心里有了点儿安慰和盼头,不再惶惶不安,便很快睡着。
取出一包金叶子交给妙福,让她分成二十份装在荷包里,偷偷塞给送饭的尚膳监小宦官,不是为了换吃的,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不让人不觉长乐宫吃喝不愁。
一旦地窖被搬空,那才当真是灭顶之灾,子薰不敢奢望上位每天都有时间往密道送吃食。
打开桃花酥,子薰迟迟不敢下嘴,万一上位真起了杀意,小命就玩完了。
但是,又不能不吃,即使是上位偷偷送来的,那也是上意,违逆不得。
凭借脑中残留的历史知识,子薰知道阿棣会当皇上,可她不知道阿棣的生母命运如何。
就算皇上有歹意,也不能让人认定是皇上所为,要不然让阿棣和阿橚以后如何抬头做人?
得想个两全的法子。
子薰把妙福叫进屋,“以前顺妃丢在宫门口的钗子还在吗?”
“在,我收起来,娘娘要用?”妙福问道。
子薰点点头,“把孙贵妃送给阿橚的玩具也挑几样拿过来”。
去浴室简单冲了个澡,换一身上位最喜欢的衣服,将头发盘起绾成发髻,取出皇上最喜欢的钗子插进去。
画眉点唇,轻施粉黛,而后揽镜自照,已然妆成换上位最喜欢的样子,子薰凄然一笑。
把今天抄写的《女诫》全都平铺到桌子上。
然后把有毒的药粉倒入铁盒内,将顺妃的钗子放进去,左右摇晃数十下,让药粉充分渗进钗子。
孙贵妃送的玩具重复以上步骤。
再将药粉重新封装保存,把铁盒清洗干净。
最后摘掉手套洗净双手,换上干净手套,倒杯热茶,打开桃花酥,窗外红艳艳的阳光泼洒来,光影斑驳,微微晃动,眼角不自觉地淌下泪来。
目光移向墙上阿棣、阿橚的小像,子薰拿起一瓣桃花酥放入嘴中,用力地嚼着。
为了孩子,这桃花酥非吃不可。
吃了整整一块,然后躺到床上,静静等待一个结果。
直到天黑,身体仍未感觉异样,子薰把钗子和玩具收起来放好。
看来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之后,子薰每天忙忙碌碌,或到厨房帮忙,或到温室浇水施肥,或者去喂刚孵出的小鸡
旁氏醒后,不再吵着找阿棣,大包大揽了厨房所有的工作。
除了不能见到皇上,生活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一百遍《女诫》抄写完毕,皇后没有下达进一步的惩罚。
上位陆续在密道放了不少吃食,或两三天一次,或五六天一次,以肉制品和坚果干货为主,偶尔会有点心、炊饼和蜡烛。
十一月,皇上大封功臣,李善长为韩国公,食禄四千石,徐达为魏国公,食禄五千石,常遇春之子常茂为郑国公,食禄三千石,李文忠为曹国公,食禄三千石,冯胜为宋国公,食禄三千石,邓愈为卫国公,食禄三千石,汤和为中山侯,食禄一千五百石……
子薰拿着名单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没有刘先生的名字。
也许是漏写了,上位一向看重刘先生,不会不封爵。
数日后,终于在上位的札记中见到了刘先生的名字,御史中丞刘伯温为诚意伯,食禄二百四十石,中书右丞汪广洋为忠勤伯,食禄三百六十石。
刘先生的爵位、年禄为何排在最末,子薰搞不懂,也没心力去想。
生活终究是不同了。
以前面对上位,内心安宁,现在看着他写的札记,隐隐有了惧意。
有了一次的情非得已,便可能会有第二次。
有了一次的舍得,以后不知还会发生多少次。
子薰不敢细想,只能强撑着过一日算一日。
皇权高高在上,主宰生杀大权,令人望而生畏。
夜深难眠时,子薰会读医书,只有读书时,才能忘却一切烦恼。
上位今年四十三岁,年势渐长,身子不如从前强健,终有一日,他会用到我,子薰开始专心研究上位的身体状况、饮食习惯。
只要对他有用,便有脱困的一天。
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押注于他的宠爱与不忍。
郭惠妃和胡顺妃先后有孕,子薰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原来是自己专宠,挡了别人的道儿。
也或许,这是上位向群臣的一种妥协。
这么多年来,上位在胡青青那儿留宿次数不少,而胡青青却一直未曾怀孕,子薰也暗暗观察过胡青青的气色,很健康,没有不孕的征兆,以前以为是自己医术浅薄,没看真切,现在想来,应是上位有意为之。
他算计了胡青青。
有子而跋扈的胡青青,是上位不愿看到的,更何况她还有一个战功赫赫的父亲。
此次封赏,胡青青的父亲胡美被封为豫章侯,食禄一千五百石。
受宠幸而未怀孕,是谁帮上位做的呢?
难道是戴思恭,怪不得他执意不肯入宫为太医。
想起自己这么多年喝避子汤药,子薰心里慌得不行,戴思恭不会把我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