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英没跟着去鄱阳湖,而是留在应天守西南城门。
在当前这种紧急时刻,沐英不敢有丝毫松懈,吃住全在城门,过家门而不入。
虽说安排了可靠又得力的婆子侍候,但钰瑶仍紧张不安。
这个孩子是邵佐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也不敢相信国公夫人。
她们都不希望这个孩子平安降生,成为钰瑶永远的累赘,钰瑶心里清楚得很。
在这个时候,她只信任好朋友子薰。
钰瑶非邵佐不嫁,没这个孩子,钰瑶活不下去,只有子薰懂钰瑶内心深处的想法,别人都不知道,她们只是把自己认为的好日子强加到钰瑶身上,从没问过钰瑶愿不愿意,喜不喜欢。
子薰正想着如果留在这里,如何跟夫人请示比较妥当,如梦就来了。
如梦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听说钰瑶肚子快生了,夫人特地派如梦过来看看具体情况。
“夫人说了,如夫人这些天留在钰瑶身边吧,省得来回跑”。
这样也好,有了夫人的吩咐,子薰留在这里就更加名正言顺。
不用再费脑筋措辞跟夫人解释,子薰倍感轻松。
跟夫人沟通这事,子薰向来不太擅长。
她很羡慕三夫人,在夫人不怒而威的气势下,还能头脑冷静,思路清楚,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又句句都说在夫人心坎上,这份能力让子薰自愧不如。
在国公府的内宅,夫人绝对站c位,而三夫人则是那个永远站在夫人身边的人。
子薰不敢往前凑,她只想躲在听雨轩和梅园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屏退仆妇,只剩下两闺蜜,那叫一个自在。
吃完牛肉,觉得没饱,再来碗鲟鱼羹。
太香了,两个人吃得连话都没顾上说。
“你听说谢再兴的事了吗?”钰瑶问。
“谢再兴什么事儿啊?”子薰惬意地喝了一口红枣热茶。
“他投了张士诚”,钰瑶道。
“什么?!”惊诧间,热茶在口腔中顺咽喉而下,“啊,烫死了”
“赶紧喝凉水”
一大碗凉水下肚,才终于把心头的惊慌压下去。
人不能吃太烫的东西,伤害食道。
“以后别跟翠微在一起了,现在大家都躲着她,以前她躲着别人,现在……”钰瑶摇摇头,“徐右丞也只能护着她不受牵连”。
“谢再兴真地投降张士诚了?”子薰问。
真是难以置信。
“千真万确,骗你是小狗”,钰瑶言之凿凿。
“国公爷知道吗?”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没听说呀?
“国公爷当然知道了”。
又被国公爷选择性屏蔽信息。
子薰叹了口气,这次可能是担心在翠微面前说漏嘴。
被瞒得次数了,就有了免疫力,完全没感觉。
再说了,又不涉及自己的切身利益。
“你听说的?”子薰问。
“我娘”。
“为什么啊?”
看着谢再兴挺聪明的,怎么能做出这样的傻事,子薰不解。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得好了,国公爷的势力范围也越来越大,谢再兴这是……
“听说谢再兴违反禁令,到张士诚的地盘卖铁,被处决了”,钰瑶道。
“那也不至于投降啊”,子薰惋惜不已。
“诸暨兵马交由李梦庚节制,谢再兴被降为副将”,钰瑶道。
“李梦庚是谁?”子薰对这个名字不熟悉。
“以前当过行中书省左右司郎中,掌管文书,后来任大都督府参军。”
“不是武将?”子薰问。
“不是”,钰瑶摇摇头,“听说口才不错”。
“和谢再兴关系不好?”
钰瑶点点头,“谢再兴跑的时候,先把李梦庚捉了”。
受罚降职,就能把谢再兴逼到敌方阵营?不至于吧,谢再兴又不是头脑发热的年轻小伙子。
“‘女嫁不教我知,似同给配’,这是谢再兴说的“。
“翠微?”子薰问。
钰瑶点点头。
这么好的婚事,谢再兴还不满意?
“可能谢再兴觉得,不受重视,不管怎么努力都不受重视”
“不重视能为他女儿张罗婚事”,子薰苦笑,脑瓜不太灵光。
“这事儿看怎么说了,如果有人拿这个轻慢你,挤兑你,故意挑起你的怒火,让你觉得别人可以随便欺负你而又没人作主呢?”
谢再兴的确是一个很在乎儿女婚事又容易情绪激动的人。
受了欺负,又觉得投诉无门,才怒发冲冠,失去了理智。
看来,保持情绪稳定真的重要。
听了几句闲话,就这样自毁前程,太不值了。
“徐达知道吗?”子薰问。
“当然知道了”。
怪不得翠微生育后一直宅在家里,这是徐达保护翠微的一种方式。
“所以让你以后离她远点儿,说不定她也是谢再兴那样的性子,一点就着,难免受牵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子薰的内心久久难以平静。
陈友谅围攻洪都的第三天,谢再兴投降了张士诚,关键时刻掉链子,国公爷绝不会原谅他。
冲冠一怒,害了全家人。
生活中,难免会遇到一些人不怀好意,他们恶语相向,肆意挑动着你的情绪,一旦你生气、发怒,便上了他们的当。
绝不能让这个恶人牵着自己的鼻子走,绝不能把情绪的控制权交给他人。
保持情绪稳定, 是每个人一生的必修课。
有些人巴不得看着你落魄、倒霉,他们好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没必要理会他们,就让他们像小丑一样存在。
他们存在他们的,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
对他们的恶意,没感觉就对了。
别搭理他们。
翠微以后要怎么生活,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一辈子都宅在丈夫设置的保护圈里。
她本是一个内向敏感的姑娘,因为嫁给徐达,得到呵护宠爱,才逐渐阳光开朗起来。
这才没过多久,就遭受这样沉重的打击。
她该怎样面对如此残酷的事实。
文正、徐达对国公爷的忠心不会因为谢再兴的行为而受丝毫影响。
只要国公爷想,就能找到更好的女子许配给文正、徐达。
谢再兴的冲动只能伤害自己的女儿。
不管谢再兴对女儿的婚事是否满意,想嫁给文正、徐达的女子多了,不是非得谢再兴的女儿不可。
张罗婚事是国公爷是在示好,在笼络,绝非轻视。
谢再兴只要把某些人的风凉话当成耳旁风,牢牢守住诸暨,建功立业的机会有的是。
大好的前程就这样葬送了,着实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