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文英也喜欢钰瑶,可是他每日的课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兵法骑射、排兵布阵、儒家经典全都要学,他立志要做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不想偏科。
所以文英没时间去想如何讨钰瑶欢心,也没时间陪她玩闹,读书操练几乎占去了除吃饭、睡觉外的所有时间。
而邵佐则是性情中人,儒家典籍一眼也不想看,他总是逃课,即便按时出现在课堂,也是心不在焉,心神早已飘游到千里之外。钰瑶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在他脑海中犹如电影大片般闪现,令人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文英和邵佐去了马场练习骑射武术,只有钰瑶陪在子薰身边。
夏日上午,红红的太阳热情似火,散发着金色光芒,晒太阳补钙,对孩子好,子薰在梅园闲坐,满园蔬菜,泥土的芳香夹杂着果木清爽的气息,随风而动,在空气中流淌。
钰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如百灵鸟般清脆悦耳,昨天她跟着出城,在田地里转了一圈。
“水牛特别听话,拿小棍儿轻轻赶着,它就慢悠悠地地往前走”;
“康茂才说,不能使劲大了,否则撩橛子踢人”;
凉风微微漾起,一股荷叶清香阵阵袭来,子薰想去莲花池转转。
刚出门口,石头用小车推着一筐鱼迎面走过来,见到子薰便停下,”老大,这是李先生让送来的鱼,吃鱼对孩子好”。
好久没见石头,长高了不少,他现在是冯国用的手下,在白虎厅当值。
子薰拍了拍石头的胳膊,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瞅,本想拍肩膀来着,可是石头个子太高了,够不着,然后又单手握拳,在他胸前重重地捶了两下,的确结实了不少。
刚一年的功夫,老大都要当妈了,石头咧着嘴直乐。
“上位在不在?”子薰问。
“在,和李先生在一起”,石头答。
莲花池离白虎厅不远。
心有灵犀一点通,他和李先生正在莲花池畔侃侃而谈。
李先生神采奕奕,向子薰轻轻一揖,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子薰不敢受,赶紧侧身。
李先生告辞离去,脚步轻快,心情舒畅。
钰瑶跑去北面的假山,那边的池子里有很多金鱼,五颜六色,体态轻盈,在水中翩翩起舞。
“有什么喜事?李先生这样高兴”,子薰问,李先生老成持重,很少见到他这样喜形于色。
他英眉微微一挺,“咱也想知道”。
“可能是家里的喜事儿”,李先生精神抖擞的样子,仿佛年轻了几岁。
“也许是因为杨宪被扣了”,他脸色渐沉。
李善长比朱元璋大十四岁,三年前在攻略滁州途中,主动来投,被留下当幕僚。
有一天,朱元璋神色从容地问:“四方争斗,何时能平定下来?”
李善长成竹在胸,不慌不忙地回答:“效法汉高祖刘邦,知人善任,不嗜杀戮,天下不难平定”。
朱元璋被李善长当成了刘邦那样的人物,未来的天下之主。
李善长忠心耿耿,勤恳尽职,郭子兴曾多次拉拢,却从未动心。
出谋划策,调和诸将的关系,保证粮草供给,一直以来,李善长稳坐朱元璋身边的第一文臣之位。
可是杨宪此人,锋芒毕露,在上位面前一个劲儿显摆自己。
先别说你几斤几两,大家还没看出来,退一万步说,就算你再能干,也得懂个先来后到,礼敬长者吧,你才来几天呀。
杨宪在上位面前抢风头,李善长心中大为不悦。
幸好上位慧眼识人,把他打发走了,李善长烦恼尽消,心里松快了很多,人逢喜事精神爽。
朱元璋看在眼里,不露声色,杨宪是心急了些,却也是有用之人,善长容不下他,得给他另外安排职位。
职场争斗,倒也有趣,子薰慢慢品出其中的醋味儿。
他可真是香饽饽,人人争,人人抢,想到这儿,子薰不由得坏笑。
“笑什么?”他重重地捻了捻纤纤玉指。
“咱回去给你做鱼吃“,子薰轻抚其腰,无比殷勤,可不能任由他被别人抢了过去。
他忍不住笑骂:”不用在咱面前抖机灵“。
君臣之间的信任是件很奇妙的事儿,难以言说,重用杨宪,不见得会影响李善长的地位。
李善长担忧在上位心中的地位下降,难道是因为粗持文墨,自信心不足?
子薰不由得检省自身,与夫人、二夫人相比,自己算得上不学无术。
危机感爆棚,睡一觉,实在不行,睡两觉,再多吃些核桃和鱼,养足了精神,好好想想如何上进,如何提升自信心。
白天睡足了,晚上精神奕奕,缠着他讲脱脱的故事,“患难之交,为什么皇帝临阵换将”。
“皇帝深受权臣之苦,他害怕脱脱成为下一个权臣,以脱脱的能力,完全有可能”,他往嘴里灌了杯茶水,接着讲。
元文宗临终遗言,让侄子妥欢帖木儿继承皇位,可是当时把持朝政的权臣燕帖木儿却不想这么做,找来占卜者为其发声:如果明宗的长子妥欢帖木儿在鸡年等六个月再登基,将皇运久长。
大臣们问:皇位空悬,谁来承担国家责任?
燕帖木儿挺身而出:我来承担国家重任。
自从,燕帖木儿的权力到达巅峰,无拘无束。
第二年五月,燕帖木儿乐极生悲,因纵欲过度而亡,此时妥欢帖木儿十三岁。
如果燕帖木儿不是过于放纵,妥欢帖木儿继位之日可能遥遥无期,甚至有可能被害。
妥欢帖木儿此时能感受到权臣的危险,却毫无抵抗之力,只能任由摆布。
燕帖木儿家族势力仍旧庞大,其弟为中书省左丞相,女儿成为妥欢帖木儿的皇后。
另一位权臣伯颜继燕帖木儿而兴成为中书省右丞相,统领百官。
伯颜获封秦王,势焰滔天,见妥欢帖木儿不太听话,便与文宗的皇后卜答失里联手,图谋以文宗之子燕帖古思取代妥欢帖木儿,并安排自己的侄子脱脱入宫为宿卫,监视妥欢帖木儿的言行。
脱脱虽然忠心无二,但难以消除妥欢帖木儿内心对权臣刻入骨髓的恐惧。
因此,脱脱第一次为相不满四年,便以多病为由请辞。
这份善解人意,在妥欢帖木儿心中印象深刻,为脱脱复相埋下伏笔。
事实证明,不是当时朝中所有的大臣都有脱脱这般能力。
虽然妥欢帖木儿没有丧失励精图治之心,但收效甚微,吏治腐败、民间疾苦加剧,又赶上天灾,黄河决口,饥荒、瘟疫频发。
为挽回颓势,妥欢帖木儿请脱脱再度出山,希望他能力挽狂澜,可是积重难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