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召见孙之信,对李慎想娶他的女儿一事询问其意见。
待皇上说完,给凤药递个眼色,凤药道,“孙大人可以好好想想,并非因为太子就必须答应,就算皇上,结亲家也是两厢情愿。”
她谨慎提醒。
孙之信上折子保的是李嘉,保举李嘉是存了私心的,权衡各方力量,李嘉为太子可能性最大。
并非认为李嘉最有才干。
没想到,最无可能的李慎做了太子。
李慎没有背景,皇后眼看没有放出来的可能,女儿若嫁给李慎,将来他这个岳父前途不可限量。
如今的太子妃之父是王琅,一个武夫,只要女儿长点心,他为文臣,是不是就能如现在的常太宰一般,位极人臣?
凤药细细观察孙之信表情,心下感慨。
几乎没有人能抵抗这样的诱惑,且不说李慎为人,后宫的生活真是女儿家想要的生活?
“孙大人不问问女儿的意见?”凤药眼见他像要马上应下,追问一句。
恰此时常太宰抱着一摞折子进殿,李慎想求娶孙大人的女儿他也听说。
故而将折子放下,问了皇上安,板着脸责备凤药,“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问子女之意,自已决定的?”
“秦尚宫殿前失仪了。”他硬梆梆提醒。
大道理谁也说不过太宰,凤药闭上嘴,不欲与之争辩,她敏感地察觉,太宰对她有着莫名的敌意。
他本来就不爱笑,满是皱纹的脸时时刻刻紧绷着。
就这样,也能感知一见凤药出现在皇上身边,他情绪就有波动,十分厌恶凤药。
凤药垂眸,不回这种带着攻击性的言论。
太宰并不打算放过她,“秦女官平日总管内廷事务,该是后宫女子行为之典范,这样不懂规矩,怎么教导后宫诸人?”
“失仪之事可小可大,任何大事都是小事变化而来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风化纲纪决不可乱。”
话到这里,凤药再不吱声已经不合适。
她咬了咬嘴唇,却听皇上道,“可以了,凤姑姑是朕喊来参谋太子婚事的,既是参谋,自然可以发表意见,不必苛责。”
“皇上爱惜秦女官,她更要时常自省,不要仗着皇上信任为所欲为。”
凤药都气笑了,如果她能够上“为所欲为”这四字,不知官场上的男人们用哪四个字更合适了。
她忍无可忍,“常大人此话差矣,凤药自问论心、论迹,决不输任何大人。”
“凤药不求官途,女子并无上进之门。不求色,身为女子不能如男子三妻四妾。不求财,凤药无后无亲,要钱有什么用?”
“人欲自来有之,凤药想有也没什么可有的,比不得各位大人,求前程,求财帛,求子嗣,求亲缘,凤药皆能放下。大人要凤药自省什么?”
常太宰“哼”了一声,“那也当守妇道,国家大事岂容女子插言?”
“常大人,皇上方才刚说过的话,您也没听呀。”她微微一笑,“失仪二字,还是送还给太宰大人您吧。”
她两只眼睛与常太宰对视,毫不退缩,甚至带着温和的笑意。
“常太宰,先退下。”皇上面无表情吩咐道。
“孙大人回去与家人商量好再来缴旨。”
两人都退下,皇上问凤药,“怎么今天不饶人起来?”
“朕倒久不见你这么呛人了。”他乐呵呵地说,“依旧牙尖嘴利。”
“呛人称不上,皇上没见常大人几乎不让臣女说话?我再不还几句,他当我是哑巴,只捡难听的说。”
两人正说着话,贵妃施施然来请安,还带着云笙。
凤药心头一紧,预知到即将有麻烦降临,扫了一眼,皇上也皱着眉头。
却见贵妃虽保持一向的优雅风姿,眼底却酝酿着风暴。
看来和亲的传闻到底是传到贵妃耳朵里了。
贵妃带着云笙一同向皇上跪下请安。
皇上叫她二人平身,贵妃动也不动,抬起头,眼底竟一片血红,“妾身知道此举不合规矩,求皇上原谅一个母亲的心急,妾身等不到晚上,必要求一个心安。”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向下淌,声音发抖,“皇上你看看我们的女儿吧,笙儿跪上前来,叫你父皇好好瞧瞧你。”
“皇上,妾身听说云笙要被送去暹罗和亲,求问真假。”
李瑕沉默不语。
贵妃在他的沉默中,一点点崩溃,最后一丝理智也消失掉。
“皇上啊,你不能把云笙送走,这是我的命,她走了我活不下去,皇上求你看在我们多年夫妻情分上,不要这么做。”
她长跪不直,瘫在地上仰头哀求,声声撕心裂肺,“我们曹家愿意举家出力,平了暹罗,让他们永远不能再生二心,大周养了这么多兵,何故要一个女子献身去换安定?我们难道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李瑕皱着眉仍然不吱声。
这事本还没定论,不管送哪个女儿前去和亲都是一件为难之事。
云杉云笙与李瑕父女情深,个个在他膝头长大,他也难过。
但一次多个战场同时用兵是大忌,大周这么出兵,太险。
先稳住弱势一方,把最强的敌人打服,其他边境小国自然敬服。
对北狄这样的对手,李瑕没提和亲之策略,这也是多个军机大臣讨论商定的。
其实愉嫔的云蓉年纪也够,但她位份低,母家也不像贵妃和容妃这样显赫,故而没考虑她。
这件事一直紧锣密鼓进行,对方送来消息,也要求娶有身份的公主,以示皇上对暹罗的重视。
愉嫔一直意难平之事,却在此时救了她一次。
“我们曹家子弟,愿意以血肉之躯换大周安定呀皇上。”
凤药担心地看着元心,她理解她,甚至怜惜她的爱女之心。
平日元心不会用这种直接到有些愚蠢的办法来求皇上。
她痛哭流涕,云笙还年轻,见到母亲伤心,又事关自己嫁人,大声抗议,“女儿不要嫁给暹罗野猴子,什么东西也配向我们大周求娶公主?”
凤药向云笙使眼色,叫她闭嘴,快扶起贵妃离开英武殿。
曹元心这会儿像一锅沸腾的油,哪里平静得下来。
李瑕已经动气了,仍然沉默,脸上一片乌云。
他起身,背着手,慢悠悠走下台阶,站在元心身前,
“和亲一事,事关国家,不容任何人多嘴,朕体谅你母女连心,不忍责怪,你先回去静静,这样的状态朕与你无法交流。”
“皇上!夫君——!我们夫妻多年,元心只求你这一件事,你出兵吧。我母家愿意以全家之力……”
“闭嘴!国家用兵岂容你一个女人说话?只需曹家那几个人能打败暹罗?不需要朕动大周一兵一卒?那些性命只为保住我们的女儿就可以轻易死掉?”
贵妃伏在他脚下,拉住他的龙袍哀哀痛哭。
“父皇,母亲已这般痛苦,您还一味讲道理,不能先扶她起来吗?”
云笙心疼母亲,一边扶着贵妃一边对李瑕大声说,“人家又没指定非要我嫁过去,怎么云杉姐姐不可以嫁?”
“她身份尊贵,又是太宰的外孙女,嫁去暹罗,把咱们大周的女训带过去很合适啊?”
她声音脆生生,响彻英武殿,问得句句在理,让李瑕无话可对。
“贵妃殿前失仪,到宫中闭过三天,不得出宫门。云笙不能劝谏母亲,没尽到做子女的责任,顶撞父皇有违孝道,也禁足三天。”
“父皇怎么不讲理?”云笙的暴脾气像极贵妃。
“笙儿,朕是你父亲,也是君上,现在议国事,朕对你而言先是君王,你该好好学学如何对待皇帝。”
“来人,带她们下去。”
在痛哭和反抗声中,贵妃和云笙被小桂子连哄带劝带离英武殿。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李瑕痛苦地按住太阳穴,“朕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