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皇后为他选的王琅之女定然只是开始,后面应该还会选别的女孩子。
他母后这一生最凄惨的命运是嫁了一个比她手腕更硬,城府更深的丈夫。
母后精明,王家没有天真的女人。
他很想问问自己选的孙之信之女可以不可以,也想试探母后被关起来之后,还有没有继续关心政治?
她还保有活下去的动力吗?
还是已经变成活死人?
李慎心中思念母亲,尽管母亲日日严苛待他,巴望他成龙,说出的话全都带刺,可那是他在宫中唯一的念想,是他心中还有温度的原因。
他想她!
这日结束朝政,他同平时一样到御书房,父皇会在那里和他继续一起处理政务,直至午膳时分。
他闲逛着走到御书房听到里头传来熟悉的女子声音。
进门后发现姑母也在,正和皇上拉家常。
他笑着行礼,“儿臣给父皇姑母请安。”
“瞧这孩子,做了太子后行动仪态都大变样,我就说孩子们成长是要机会的,皇上瞧这可不是正经龙子凤孙该有的模样吗?”
“唉,”长公主说着红了眼圈,“他母亲见了不定多欢喜。”
忽然提起母亲,李慎一愣,皇上却淡淡的,“她犯了错,朕不会连累自己的儿子,这一点她知道必定欢喜。”
李慎见是话缝,跪下道,“儿臣只能对父皇尽孝道,不能如兄弟们一样孝敬母亲,心内惶恐,恳请父皇,母亲虽犯了错,也是生育儿臣之人,儿臣想看望母亲,望父皇允许。”
“慎儿有这份孝心,实属难得,皇上您就答应吧。”长公主拭了下泪帮着求情。
……
一别经年,母亲所在宫殿不是冷宫也实属冷宫。
李慎出现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心中百味杂陈。
恐怕母后更加难熬,却见母后从内室中走出,面容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头发花白了许多。
李慎鼻子一酸,喉头哽咽,“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慢悠悠走到他跟前,看了他好久,方才伸出手将他扶起来。
“儿子。母亲终于可以再看你一眼。”
皇后气质雍容,圈禁并没有改变她的仪容与端方的仪态。
她穿着半新的衣裙,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插戴着珠翠,连身形都和从前一样。
“你来看本宫定是有事要问,说吧,时间有限,别费在伤春悲秋上。”
她稳稳坐下,仿佛身处从前奢华的清思殿。
李慎将自己的心思同母亲讲明,想抬举个文官做为自己的臂膀。
“你选的人选不错,孙之信为人沉稳,从一介小吏一点点做到尚书,非普通人能为。他自己能干,女儿必定不差,嫁过来还能带过来一大笔嫁妆。”
她飞速看儿子一眼,“你想的周到。”
“孙之信没有儿子。”她说了一句。
李慎惊讶母亲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连个陪伴之人都没留下,可能一年到头都说不上五句话,还能保持如此敏捷的思维。
她的确有资格嫌弃自己这个儿子。
“母亲,儿臣来告诉母亲,皇上已立儿子为太子……”
“什么?!”皇后一下从椅上站了起来,表情没半点高兴,反而很惊恐。
“母亲这是何意,不为儿子高兴吗?”
“儿子你可了解你的父皇?”
“……”李慎不解,为何母亲突然问起不相干的话题。
皇后看着儿子痴痴的表情,无奈长叹,“你父皇不应该会立你为太子。”
李慎听母亲又是一番否认,又沮丧又生气,承认他一次这么难吗?
“也许父皇一早就想立儿臣,是母亲做错了事才拖到现在。”
皇后听了哈哈大笑,轻慢之意令李慎一下站起身,“儿臣一直担忧母亲,立过太子就找时间求父皇让儿子来探望母亲,您竟这样瞧不上儿子。”
“曹贵妃和容妃就这么眼看着你坐上太子位?”
“难不成她们还能造反?”
皇后坐回椅上,发了会呆,好像跟本没听到李慎说话。
李慎怀疑母亲精神已经异常,想要告辞。
之后他会请旨,找个大夫给母亲瞧瞧。
皇后突然发问,“你父亲有说过要打仗吗?”
李慎摇头,“军情倒是送来几件,父皇不置可否。”
皇后摇头,自言自语,“不对呀。”
见儿子要走,她拉住儿子衣袖问,“你可有做错事?”
李慎虽然没反应,但皇后还是察觉到他情绪起伏,厉声问,“这很重要,你有没有做错什么事?儿子!什么事都别瞒着母亲,告诉我!快点!”
他被母亲突然的声色俱厉吓到,支支吾吾,宫门外的太监提醒,“太子爷,时间到了,咱们得回去缴旨了。”
“慎儿,记住,不管你做了什么,把证据抹干净,别给人抓住小辫子,另外,若被抓到,全部推到母亲身上,恐怕母亲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李慎不及问清母亲话中意思,便被太监再次打断,只得怏怏出了宫殿。
回头,只见母亲站在幽深的殿堂中,苍白的脸上一对眼睛依旧盯在他身上,满是不舍。
他红着眼睛,低头快速离开。
李慎错过摸清帝王心术的最好机会。
皇后幽居深宫,整日无事除了读书便是思考,对于政事的洞见和从前完全不同。
她了解自己的草包儿子,同时了解自己的丈夫。
光是这两点就足经为她拨开重重阴云,直抵事情本质——
李瑕不会把皇位传给李慎。
连她这个皇后都认为李慎不合格,夺皇位是为自己做摄政太后而为之。
当初她曾打算为夺得太子之位给儿子,要行暗杀之事。
杀了皇上,自己正当年,李慎还年轻,她便可堂而皇之垂帘听政。
可惜败给了李瑕,功亏一篑。
李瑕是个吃尽苦头,从匍匐在皇权脚下到爬上皇权峰顶的人,怎么可能选一个草包为继承人?
故而她判断李慎被立为太子就是个阴谋。
这个猜测是基于她对两人的了解,而非宫内最近发生的事情。
他几乎摸到真相。
若给她时间,她必能猜到李瑕所为的来龙去脉,也能成为李慎最得力的军师。
可惜,她败了李瑕一招,一步错,步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