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坠下的黑色怪鸟重重摔在地上,将地面砸出一个坑洞之后迅速爬起来,甩甩身上的泥土用呆愣的眼神看着旁边一动不动的同类。
【嘎?】
艺术家用头顶了顶总司的后背,想让他和自己一起去帮泠九。
少年摇了摇头,用和他格格不入的颓废回应别人。
【嘎嘎!】
艺术家晃着脑袋,努力的想要告诉总司什么,最后也只是在旁边乱叫一通,然后因为语言不通放弃,扑打着翅膀飞到其他地方去了。
两把太刀敲敲他的手背,想让他振作一点。
总司只是看着远方的湖泊,自暴自弃的说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嘎嘎!】
艺术家的声音又在旁边吵了,他轻轻晃了一下身体,还是选择坐着。
〖你不是苏小九的追随者吗?怎么坐在这里不去保护他?〗
清冷的女声将他的注意力拉走。
【嘎!】
艺术家正围着月神欢快的叫着,如果按辈分来算,月神是祂的祖母。
现在的月神像被琉璃网困住的模样,身边没有过多展现她神迹的东西。
“他不要我了…”总司简单的说出这句话,继续沉溺在悲伤里。
〖他不要你了?那你以后要不要跟我混?〗
月神不理解泠九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追随者丢弃。
她是绝对不会丢弃白神和黑神的,而且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子嗣已经重新降临在世界上,正等着自己回去。
“不了…”总司知道她在和自己开玩笑,没放在心上。
〖那你想回去找他吗?〗
“?!”总司震惊的望向她,担心刚刚是自己幻听。
〖我的孩子和我最忠诚的追随者,都会被我赐予撕裂时空裂缝的能力,撕裂这种程度的时空裂缝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那面镜子可能还要再学几百年才能像我一样熟练,你如果不想去找苏小九,也可以在这里安心的过几百年再出去〗
月神轻飘飘的说着。
“我愿意当你的追随者!求求你带我回到九身边吧!”总司跪在她身前,像只无助的弱小野兽。
〖我跟苏小九做了个约定,自然不会真的难为你,把头抬起来〗
总司将信将疑的抬起头,月神看见他怀里的东西,指着那个瓶子说。
〖你如果过意不去,就把那个给我,当做打开时空裂缝的报酬吧〗
总司立刻把那个瓶子拿出来,里面装着一根银色的头发。
“…给你。”他犹豫了一下就决定将东西递给对方,月神如果真的想要这个东西,大可以直接抢走。
〖这就是真正的神明所拥有的规则吗?真是美丽…〗
她自言自语了一会儿,随后将瓶子和头发一同融进体内,变的更加强大完整。
她又抬起手,对着空旷的田野虚划过去,黑色的,酷似伤口的时空裂缝就那样呈现在祂们面前了。
〖这可是看在我孙女的面上〗
她的飘带像坠落的月华,在黑暗的时空裂缝中架起一道坚固的月桥。
总司试着踩在上面,发现非常坚固后就像一抹流光那样奔向月桥的尽头。
月神则用飘带固定在出口的位置,用力将自己拽过去,她在黑色的映衬下,像敦煌壁画中飞天的神女,卷起的飘带托着艺术家不太温柔的推向前方。
迅捷的剑光从天空的伤痕倾泻向大地。
待他们能稍微看清一点剑影中心以命相搏的身影时,泠九便扯着身上所有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向观镜攻击。
“你还活着?”从高空降下的绰约身姿确实是好端端的降临在他面前了,连带着那股子清冷、孤傲,以及月光都没有变化。
〖怎么,你不是很满意?〗
月神的口气听起来有点不高兴,她引动太泽的水形成潮汐,将面前的一切淹没。
“不,我很高兴你没死!别让水淹到我师傅那边!”泠九知道月神没有死去后,心里的负罪感一口气消失了大半。
他招手将太泽从观镜手里抽走,失去武器的观镜摇晃着将体内那些银白的规则从胸口抽出来一部分,按着因律武器的样子将规则拧起来。
祂用手打散涌向自己的潮汐,月神的手段观镜全都知道,除了那股不断复生的能力。
【你的神速,祂的引力,还有祂的入世我全都了如指掌…】
【你们凭什么夺走我的东西?】
祂是在冥界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成为定序生物的神,是真正触碰过那片时间的观镜。
祂们就凭着比自己更幸运、更受眷顾,就妄图用这种恶心的方式剥夺祂的权利。
观镜的外表已经变回最开始的流体,那些流淌的东西就像祂的本质一样,没有固定的形状,只能依样画葫芦,根据别人的模样映射自己。
祂的独眼像刻在身躯上的字符,被一层色彩绚丽的东西覆盖着阻止祂看透规则之间的联系,那些像是向四周延伸的肢体也从中间的位置断裂,向外渗透像是血的东西。
残缺的断肢努力抓住的〖无限〗在胡乱的挥动后逼走恼人的同类,然后向着自己眼前的雾霭切割下去。
“这家伙…”泠九拉开再花,将破魔搭在上面,对着观镜再次变成银白色但流血的眼睛射出去。
再花的种子在战场下方生根发芽,长成参天的巨树将祂们托在凡人触碰不到的地方。
颜明心本能想去帮助观镜,小狐狸一直咬着他的裤腿不让他走,他就这样僵在原地的时候,狐狸的脖子被另一双穿着黑衣服的手提起来,牢牢抓在手里。
“吱吱吱!”小狐狸呲着牙要去咬抓住自己的手,那只手用力掐了一下,他就软绵绵的垂在半空,变成一条野性风格的狐狸围巾。
“哥,你就不能全心全意的帮我们吗?”颜明镜将只是昏死过去的狐狸丢给他,语气里充满失望。
“可是,那里站着的是我的徒弟啊…”颜明心这种踌躇的模样让颜明镜更失望了。
后者压着情绪吐出一口气,继续问:“那你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有没有至少一次的,考虑过我?”
颜明心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浑浑噩噩的,等到再次清醒的时候,只记得自己受的磨难了。
“所以你有没有至少一次想过我会不会在这里受委屈,会不会吃不饱穿不暖,会不会突然就…死掉了?”
颜明镜没等到回答,就又轻轻说了一句:
“你真是让我失望透顶。”
…
洛明哼着轻快的小曲悠闲的从阴影里绕到房梁黑暗的一角,让影子里的蛇缠住傀儡师的手脚又堵住他的嘴,一同看下方的乱战。
见大部分人都杀的差不多了,就挥挥手让影子里的时兽通知每个小队的队长进行收网。
类似深海软体动物的触腕卷着已经失去作用的天平交给他,再次回到他的影子里。
“加油,你差一点就能搞定那个大块头了!”
“早就说让你少吃点了吧?一身破绽,都让抓花衣服了!”
洛明不忘在上方给他们加油助威。
“你少说风凉话!有力气就下来帮忙!”玉貅已经吃了无数时界的宝贝,还是有些难以对付面前的野兽。
这只野兽好像不会累,靠近了也听不到他的任何呼吸声,他的生命就像停止的机械,被不知道安放在哪儿的发条催动。
“你知道什么就说吧,当我欠你一次。”风逸天的发梢变红了,他踩在完全展开机关的长棍顶端,让周遭的风变的狂躁危险。
洛明就等着他这句话,有了这个约定他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们。
“我和哥哥在十年前撞见一伙陌生人在地底挖掘矿石,我们起初没在意,后来我太好奇了,就多看了一眼。”
“那些矿石里,关着我从没见过的动物,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只老虎,他的喉咙里卡了一颗红色的石头,就在项圈遮住的位置…”
四合风阵的声音将他打断。
“知道了。”下方只能看见火红的马尾没入清风中不见踪迹。
他在狂风中尽情燃烧透支着自己的情绪,第一次知晓愤怒和恨到极致是什么滋味的。
“这么重要的消息你居然不早说!”玉貅紧跟上风逸天的步伐,冲进风阵在野兽被风逸天吸引注意的时候,咬断他脖子上的项圈。
他被一爪拍飞出去,抬头看见洛明一脸“我知错,我悔过,但是绝不悔改”的表情,提着手里的粽子对着他摇晃。
“我得看管重犯,这不没想起来嘛?”
洛明微微看见风阵后方的人好像在咬什么东西,他一瞬间将那个带着绳线的东西和吴晓最近研究的武器联系到一起,暗骂一声风逸天不管别人死活,抓着玉貅和犯人连忙向远处逃走。
“…原来恨自己,是这种感觉啊?”
风逸天将手里一整捆改良浓缩的灵能炸药抛向面前的野兽,发着疯笑了,就这样看着炸药在风中膨胀后的力量撕裂周围。
吴晓突然从梦中惊醒,扶着额头问一旁还未合眼的白凌络:“那东西炸了吗?”
“炸了,炸的很完美。”白凌络应和她的话说,把旁边准备的温水递过去让她喝完再睡。
“炸了,那就好,那就好…”吴晓强灌下去半杯水,就继续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
破魔准确的刺在观镜的神格上,但是后者已经不介意了,祂流血的眼睛再次看到规则的流动,能用断裂的肢体勉强抓住它们,带着神明最后的威严迎接结局。
月神的飘带拴在祂的身上,与脚下的树木绑在一起,让祂连直立身体都无法做到。
闪着寒光的刀架在祂身上,是能杀死祂的。
带着水纹的剑刺过来,是来让祂灭亡的。
观镜就这样看着自己断裂的肢体被随意的踩着,看着体内的长矛是如何将自己的神格破坏的,看着自己注视的生命冷漠到不愿意再多给予哪怕一丝视线,再看着自己居身的铜镜在眼中破碎,散入天地化为尘埃。
【……?】
祂看着那些消逝的飞屑,竟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轻松,好像一直禁锢在身上的枷锁消失了。
【哈哈…哈哈哈!】
祂一边消逝着,一边发出抑制不住的笑声。
观镜灭亡了,所以观镜自由了。
祂在自己仅剩不多的自由里迈向死亡,转瞬间就消融在最温暖的阳光下。
“小九!我们打赢了!”玉貅冲在最前面,背着头发恢复成青绿色的风逸天,在靠近颜家后就迫不及待的喊着凯旋的捷报。
洛明发现气氛不是很对,拍了拍他让他先别说话。
“小九?”玉貅身侧挤出来一头林狼,林狼召唤荆棘跃上巨树,用力蹭了蹭泠九的身体。
【我…】
【好像听见谁在难过】
他努力抬起头,天穹降下的阳光有些刺目。
…
『知道路怎么走吗?』
【(摇头)】
『我带你走一次,以后就要自己走了』
【……】
阿纳塔牵着身后一块慢慢变小的黑色物质向前走。
『看见那里了吗?去找揪你头发那个坏蛋让祂帮你修好神格,如果找不到的话,就去随便找一个活着的,祂们会保护你也会教导你该怎么做的』
阿纳塔指着一棵根系和树叶不是一个颜色的大树,以树为中心围绕着的各种景观和谐的堆砌在一起,最外围缓慢转动的金轮上升起的光点,好像和黑色物质消散的速度一样快。
【去那里之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让神明趋之若鹜的世界摆在祂眼前,祂却将目光挪向身后的青年身上。
『当然…』
【有神格的大家都要去吗?】
『……』
阿纳塔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
于是他再一次看见破碎的神格被那孩子抓出来,丢进深不见底的虚空。
【我有让你感到骄傲吗?】
失去神格后更加脆弱的孩子开口问他。
『你是我最值得骄傲的学生』
祂好像笑了。
『我没有帮你,你有没有恨我?』
【…(轻轻的点头)】
祂好像一直在看他。
【我想永远这样看着你】
【去那里的话,就没办法一直看着你了】
那个孩子越来越小,小到说的话都要特别仔细才能听见。
【就让我用最后的自由,注视你吧…】
祂的声音像气泡一样悄悄破裂,留不下任何痕迹。
他的又一位虔诚信徒,永远的回归虚空的怀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