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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青山本来今天是抱着大不了就豁出去的心态,打算蹲到葛玥童以后不管怎么样先赖着不走,最起码要要点钱出来,再跟着葛玥童回家,他做好了他认为的一切的准备,只要葛玥童一出现,他就会想藤壶一样牢牢地附在她身上,再像这世间任何一个寄生物一样一直吸血再不分离。

他满心盘算着既然有警察帮忙,葛玥童应该是会乖乖来调解的,供来访人员出入的通道只有这一处,董青山坐在这个公交站台这儿就能对过往人员尽收眼底,也算是占据了战略制高点,可没想到在这儿晒了一上午的结果居然是等来了这样一个旧相识。

眼前这个董老三就好像是董青山再前城那段过往的开关,华林服装厂的很多旧事不受控制的就从脑海里往外冒,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董老三对于这些事情记得多少清楚多少,他之前一直都把这个董老三当傻子看待,不加提防,或者说根本就不放在眼里,现在再看这个董老三还真的是心机深沉,这么多年装傻装疯骗过了所有人到现在居然当上了律师,还和葛玥童搅在了一起。

董青山只觉得那股氤氲在脚脖子上的凉气缓缓盘旋上升,他现在整个人都觉得寒浸浸的,他之前还因为董春友和他两个儿子入狱的事情幸灾乐祸了好一阵子,又提心吊胆好一阵子,从他辞职到现在十多年过去了,被淡忘的这一切现在因为陈言这颗石头的轰然入水激起了惊涛骇浪,特别刚才董老三还说了一句论辈分他该叫他一声哥。

“你到底有什么事?”董青山故作镇定的喝了一口啤酒,他还是心虚,不敢往陈言这边多看一眼,于是就装作一脸不想搭理陈言的样子,说话尽量生硬冷漠。

“你还真是完全不关心孩子啊,”陈言坐在旁边,看着迎面开过来的一辆公交车正在播报着车辆到站请注意安全,他现在需要尽量拖延一点时间,顺便说点董青山不爱听的,“是个人第一句话不都应该问你怎么会当我女儿的律师的?”

“我是没想到你这个小杂种还能活着,”董青山把易拉罐里最后的一点啤酒喝完,“你是演的对吧,你装的,当初要不是你有疯病,董春友怎么可能不带着你下水,你还真是精明,把自己摘出去了,让你两个哥哥跟着蹲监狱。”

“人都要为了活着,”陈言耸耸肩,有点无所谓,其实他也知道就算他没有疯病,董春友也不可能让他真的触及到那些违法犯罪的核心,人总是不自觉的在心里搞出来一个亲疏排序,然后决定每个人的优先级,陈言在董春友这儿不过就是个奴隶,哪有资格跟着蹲监狱呢,“咱们俩互相之间也没必要这样拐弯抹角的,可以直接一点,我装病不过为求自保,你当初不也一样有觉得自己是逼不得已的时候?”

这话话里有话,董青山听着心里拧了一下,他突然就想到之前自己问董春友借的两万块钱,虽然说年代久远,但是毕竟是真的打了欠条的,自己虽然说分儿钱没有也还不上,也从来没打算还过,可是从董春友家实实在在弄出来的那十几万,可是真的违法犯罪,虽然董青山这些年一直不去想这件事,他觉得十几年过去了警察肯定也查不出来什么了,更别说董春友一朝树倒猢狲散,一大家子七零八落的,没进监狱的也是能躲多远躲多远艰难求生,谁还能想起来有这茬事,更何况这个养在厂里还不如条狗的董老三,一想到这董青山心里多了几分硬气,又从袋子里拿出第二瓶啤酒来。

“问不问又有什么用,她现在也不认我这个爹,”董青山转移着话题,伸手拉开易拉罐的拉环,“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你们现在日子都这么好过,你们的老子可个比要饭还惨。”

“话不能这么说,”陈言的眼睛不是很能接受这种强光照射的环境,之前他又不愿意戴个太阳镜之类的,可能也是跟自己较劲吧,觉得麻烦又累赘,现在坐在这儿陪着董青山晒着,他突然觉得有必要按向激川说的去配副好的太阳镜之类的,“好过不好过,不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况且你这个当老子的,也没尽什么责任义务,从来不都是管生不管养么,至少亲生的你是一个没养。”

“你他妈,”董梓越不是董青山亲生儿子这件事简直就是董青山的一块心病,更何况董青山走到今天这一步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董梓越不是亲生的人家要回到亲爹那边去了,所以这事儿在董青山这儿绝对不能提,他转头就想给陈言一顿脆的,这小杂种以前在华林也不是没挨过他的打,装车卸车慢了什么的董青山都是直接一脚给踹出去好远,所以现在他揪着陈言的衣领就要动手,“果然是个杂种没教养,老子就替你爹好好管教管教你。”

“打我没问题,”陈言压根就不在意董青山着急跳脚的样子,他要的就是董青山着急跳脚,“公安局门口你把你女儿的律师打了,而我又绝对不和你和解,不过也是,你现在吃喝无着,进去蹲几天也当解燃眉之急了。”

董青山听到公安局三个字就先软了下来,眼前的小杂种虽然看上去好像还是活不长了的样子,可是脸上那种嘲讽的神情和以前那种人话都听不懂的痴呆和木讷有着很大的区别,特别那个眼神,明明看上去热情洋溢,但是里面却带着冰冷的寒意,董青山突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小杂种算计了,可是究竟算计了什么,董青山一时也想不出来。

“你他妈,”董青山松开陈言的衣领,他感觉自己面对这个小杂种的那些气势,一瞬间就萎靡于无形了,眼前的这张脸无论如何也重合不到十几年前那个小杂种的脸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刚才不是都和你说了吗?”陈言一脸轻松的笑意,“找你叙叙旧啊,十几年的交情,你跟董青山这么多年我可是都看的清清楚楚的,你要说没话说,那我就多说点帮你回忆回忆?”

“你什么意思?”董青山很戒备的后退了一步,看到了那瓶自己刚刚打开的啤酒,于是拎起啤酒罐尽量近的坐在自己的背包旁边,手看似不经意的摸了一下背包的侧面,“有话就直说,绕来绕去不如快滚。”

“我替你和你前妻把女儿养了八年,”陈言注意到董青山的手总是往那个背包的侧面摸,心里大概也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也感叹于董青山这些年徒增岁月,人是一点没有长进,“给她生活费供她上学,都说生恩不及养恩大,你这当爹的也不跪下给我磕一个啊,当年要不是你们顾着自己潇洒把孩子扔了,我们这些老好人亲戚至于受这么大拖累吗?虽然说良心这个东西你肯定是没有了,可是面子上还是要至少对我客气客气,感谢感谢吧。”

董青山听着对面这个董老三的一番话,再看看董老三的这张脸,董青山突然觉得董老三还是有疯病的,不是那种疯疯傻傻的精神疾病,而是现在人们常说的心理疾病、精神变态。

“哼,”董青山喝了一口酒,从鼻子里冷笑出一声来,难怪这个董老三这么尽心尽力的帮着葛玥童呢,原来已经搞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自己离婚的时候葛玥童也就十来岁,按照警察那边说的严青玉的死亡时间来算,葛玥童那时候十五六岁,这个董老三还真的是变态的可以,“我女儿在你手里这么长时间,你小子也捞了不少油水吧,不然这年头谁这么好心给别人养孩子?”

“你不也是个这样的好心人么?”陈言不看董青山,目光盯着一辆刚刚进站的公交车,公交车头顶滚动的LEd上面写着开往前城大学北门,“白养别人的孩子苦哈哈这么长时间最后什么也没落下还惹得一身糟心事儿的,不也是你么?”

董青山拿着易拉罐的手狠狠的捏了下去,罐子跟着也被捏扁了一些,溅出来一些啤酒,董青山眼神扫过自己的双肩包侧面,又看了看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突然身上的一大滴汗没防备流进了眼睛里,辣的他赶紧用手去擦。

陈言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还得继续拖点时间,他不急,正所谓慢工出细活儿。

葛玥童打的车终于缓慢的经过了拥堵路段,她在车上十分的后悔自己没有乘地铁,暗自祈祷着陈言最好别出事,她一次又一次的想要和陈言联系一下,可是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她是真的很担心,但她更担心这种担心会惹恼陈言,她了解他,陈言是个喜欢提前谋划然后按部就班的人,决定好的事情特别讨厌中途生出什么枝节来,葛玥童很焦虑的一直看手机,倒是网约车师傅心态还不错,反正是一口价堵车也是这个数儿,这会儿干脆切到车载蓝牙开始听相声了。

董青山又喝一口啤酒,拿酒瓶的胳膊上青筋爆着,太阳穴的青筋也是一样爆着,他感觉到了莫大的屈辱,董梓越的事情是他心里一块不能戳开的伤疤,谁碰他就想让谁死。

“对了,不知道你前妻,就是你那个便宜儿子的生母跟你还有没有联系,”陈言双手支在身体两侧,鼻尖上也是汗涔涔的,前城最近少雨,天气热的让人发懵,不过早上看天气预报说有三个台风胚胎已经形成,未来一周估计能迎来一波降温降雨,陈言其实也不太喜欢下雨,他现在身体不是很好,一下雨咳得厉害,“你那个便宜儿子已经改名字了,跟着他亲爹姓了,他亲爹那边还搞了个什么黄道吉日花钱请人修宗谱,把这个儿子给写上去了,你瞧瞧?”

陈言一边说一边从文件袋里抽出来几张打印纸,上面是一个朋友圈的截图,主人自然就是董梓越的亲爹,写的是什么十余载吾儿终于正名正姓认祖归宗,然后九宫格的照片陈言也都很贴心的给一一打印了,董青山越看脸色越差,手也抖的越厉害,终于在看到户口本上曾用名董梓越那张图片,刷一下把这些纸张狠狠的冲陈言脸上摔了过来,陈言也不躲,那些纸页啪的一下甩在他的脸上,和他的镜片撞出一声脆响,把旁边低头耍手机等车的一个女孩吓了一跳,尖叫了一声,陈言还笑着说了句对不起啊。

“别生气嘛,这不也都是事实,”陈言起身把那些纸页一一捡起来拿在手里,“你那个投资骗局不也爆雷了,也不知道你缺不缺律师帮你跟进一下这个案子,你看要是别人请不起你就考虑一下我怎么样,我律师费给你打九折啊,毕竟都是亲戚嘛。”

“谁跟你是亲戚,”董青山把没喝完的小半罐啤酒狠狠的摔向地面,一转身伸手掐住了陈言的脖子,“谁他妈跟你是亲戚,当初周小娟把你生下来的时候董春友就没想过要留你,要不是你他妈先天带着病医生说你可能活不到一岁,卖不出去,董春友早他妈把你卖了,可惜了你这个小畜生怎么折腾都他妈是不死,周小娟离婚的时候什么都拿了就他妈不要你,董春友都说了要是有窑子愿意要你他立马就给你送进去,当初老子就应该帮董春友一个忙,你这种长相卖身要的人多了去了,老子当时就知道有人在找十岁出头岁的小男孩想收养的,只不过没告诉董春友,老子看你当时那个疯样子也活不了几天了,没想到你个狗崽子还挺能活的,早知道真的应该把你送过去给你老子卖点钱回来。”

“你当我没卖过?”陈言被掐的已经几乎说不出话,哑着嗓子,“不然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时候旁边等车的人有人拍摄有人赶紧上来拉开,陈言重新找回呼吸以后咳得很厉害,旁边的人问他要不要报警,陈言一边咳嗽一边摇着手说不要,被人拉开的董青山因为暴怒全身都在发抖,陈言坐在公交站的椅子上艰难的呼吸着,这时候手机又一响,陈言视线有点模糊了,反复确认了这条信息好几次,然后有点艰难的站起来,旁边有个男生看着应该是个大学生,还蛮好心的搀扶了陈言一把。

陈言转头看董青山,又跟刚才把他俩拉开的围观群众们道了谢,虽然还有点站不稳,但他还是决定把最后的一份大礼送给董青山再走。

“这个,本来八年前就应该派上用场的,”陈言从文件袋里抽出来另外一份材料,看上去也差不多九页纸十页纸,塞给了董青山,“要说留活路,我才是真的仁至义尽等那个,我劝你也别太不知好歹了,有些事情你做了,就会有人知道,既然今天的沟通已经这么的不愉快了,那我就还是先告辞了。”

陈言说完,转身就走了,董青山本来就心里有鬼,听陈言那么一说心直接是悬到了嗓子眼儿,赶紧打开手里的文件看,也是一份起诉状,是葛玥童诉董青山和严青玉遗弃罪的起诉状,看到这个,董青山心里那根弦又松了下来,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正准备骂人,却发现陈言已经不知去向了。

董青山这一上午中午的蹲守全无收获不说,还被这个真正的神经病疯子董老三这样摆了一道又一道,几股火气交织在一起让他狠狠的把手里这些纸页扯碎,这还不够,扯得粉碎都不够,他把这些碎片扔下地上,不停的拿脚去踩,在上面狂蹦乱跺,他气的发抖,满脸通红,全然不顾周围的人异样的眼光以及纷纷躲避的样子。

这时候有个人向着董青山就走过来了,那人花白的头发,看着年纪不算太大但却一脸沧桑疲倦,一看到董青山还在公交站,那人赶紧加快了脚步一路跑着过来,伸手就把正在狂怒的董青山给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