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嗷嗷……
秦不易还没进村,还在村子门口慢慢挪着,就惊动了村子里养的几只狗。
此起彼伏,越叫越多,把整个小山村的狗都惊动了。
山里人家,总有几户人会养几只狗守家。
这些畜生可不认识人,更不会管跟他熟不熟,有没有喂它们吃的,遇人就叫。
是所谓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
除了好一点的狗碰到自己主人不会见,那些只菜狗,远远的听到动静扯着嗓子嚎叫个不停。
离得远,它们根本没办法听出远处人来弄出来的声响,到底是不是自家主人。
只有等离得近了,它们才会撒欢的摇着自己的大尾巴,以示欢迎主人回家。
那积极的模样,像在努力证明自己是有认真守家,认真工作了,没浪费粮食。
见到这群菜狗如此模样,再怎么恼怒自己养了条笨狗的主人家,也不好意思跟只畜生多做计较。
听到犬吠声,秦不易不由想着家里养的那条大黄狗,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扯出一个难看笑容。
有点被狗叫声治愈到。
他走得太慢,从路口到家里百米左右的路,等他拄着树枝拐杖慢慢挪得近了,身旁有好几条狗远远的围着他猛叫。
害怕他手中拿着的棍子,一条狗都不敢朝他冲过来,只敢远远的狂吠。
他看了下,狗群里没有他家的狗。
不管以前见没见过他的,所有的狗全都扯着嗓子在叫。
初时不怎么在意,还倍感亲切。
被一群狗围着叫,叫得久了,吵得有点烦。
这狗叫声有点怪,过去这么久也没停下,顿时惊醒了才睡下的村里人。
知道村子里大晚上的来了人。
听到动静,有几户院子窗户灯光重新亮起。
不想跟他们照面的秦不易,顾不上自己疲累的状态,趁他们出来前走的更快了。
路就这么段路,加快速度的秦不易总算在他们出门前拐进了自家的那条小岔路。
逃进了自家的大树黑影中,像孤狼一样偷偷的舔着伤口。
可他能躲过别人的追查,哪里躲得过同样被惊醒的家人。
他偷偷躲在自家屋子旁边的大樟树下休息,发呆。
突然有开门声响起,很快灯光摇晃中,有脚步声近。
一束灯光朝他这边照来,没等看清人,熟悉的声音大声问话:“谁在那?”
秦不易最丑的状态被自己老爸逮了个现形,尴尬的要死,躲在那不肯出声。
他认为自己的死寂的心,不会再有多大的波动,就像当初在车上目睹一个年轻的生命即将消逝一样冷漠。
可当灯光扫过的那一瞬间,他眼间余光瞄到自己老父亲微驼的苍老背影,才低下头去,眼泪像泄闸的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泪水混着满头的汗水往下流,经过嘴角,尝着又苦又涩。
特别觉得委屈的他一下子控制不住的抬头,轻声唤了声:“爸。”
“你这伢仔!回家就回家,怎么躲在这不出声?”
看到一年多没见面,陡然见到自己有出息的儿子回到家,脾气很硬的秦父眼眶也有点湿润,“回来了也不跟家里人打个招呼,好去接你。
弄得这么晚回来,是没钱坐车了吗?”
儿子不起身,秦父上前提起那大棉被包:“怎么就把被子背回来了,你行李……”
他突然回头,到底还是看清了儿子努力装作正常的断腿,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儿,儿子,你这腿……”
“没什么事,打工挣钱时不小心,摔到了。”
“严重吗?
医生怎么说?
什么时候能养好?
以后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学习和走路?
你说你这孩子,自己去外面打什么工。
我们自己苦就苦点,熬过这段时间,等你能出来做事……”
突然间变得话唠的父亲,絮絮叨叨的一下子问了一大堆。
秦不易听着父亲骂他,却没怎么生气。
想着自己这次遇到的事情很严重,又不想欺骗老父亲,只能低垂着头颅,默默无言。
又不是离得远,还能找什么办法暂时欺骗一下。
在他眼皮子底下,什么事情一看明白真假。
棉被这东西夏天用不上,秦父没管那袋子上满是泥土,就把东西丢在大堂。
儿子腿不方便,往常很严肃的他难得主动的跑去生火烧水。
烧火时又想起什么,大声问他:“松伢仔,晚上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下碗面条?”
“没胃口,不想吃。”
不想喝水,背着东西走了这么远一段路,秦不易累得腰要断了一样,浑身都疼。
一停下来,力气用光了一样,动都不想不动了。
可好几天没正常喝水,一路汗又流了不少,现在他嗓子渴得冒烟。
进门就找了碗白色的凉铝壶,咕嘟咕嘟的,接连喝光了三大茶杯。
约莫有整整一升多的茶水,直接把茶壶里的冷茶水喝光了才罢休。
吐出口气,他恢复了点精神,冲在厨房烧火的老爸喊道:“我把壶里的茶喝光了,你重新烧一壶吧。”
乡村喝水,只要没馊坏掉,才不会管茶水有没有隔夜,喝不喝得,怎么方便怎么来。
有道是不干不净,喝了没病。
村民们长期喝着野外的山泉水,也没见谁生病。
见天的就看城里人娇生惯养的有那么多的讲究,这喝不得,那喝不得,这有虫子,那有病菌,好像野外的东西吃进嘴里就会中毒。
结果野生放养的农村孩子跑河里玩大半天的水,或是不小心淋了场雨,一般都不会生病。
而城里那些娇养着的孩子,时不时就会感冒发烧。
砖家的话也是信不得!
凡间平民谁也没个火眼金睛,当真是真假难辨,选择困难。
秦不易喝饱了茶,连续坐了几天车没休息好。
回来又拖着伤腿走了六里的路,累极了的他有心直接躺倒就睡。
想到老爸在厨房亲自给自己烧的热水,他没敢就这么去做。
尽管他平时为了多省些柴火,洗冷水澡洗惯了,眼下大夏天的冷水冲凉还更舒服一些。
烧好火,秦父不放心的回到堂屋,眼睛微红的看着儿子:“你把衣服脱下来,让老爸看看你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口。”
秦不易听了,乖乖的脱下酸得发臭的破烂汗衫,长裤,就穿了件大裤衩子扶着墙站着。
“你这伢仔,这到底是怎么弄的,怎么身上这么伤痕?
这是被谁打的吗?
你这脚不会也是被人打坏的吧?”
秦父见了儿子身上有不少的擦伤、瘀伤,有的伤口没及时处理,拖到现在已经从青紫变得发黑了。
他伸手按着儿子伤口各处,询问了几句,听着儿子描述的反应,紧皱的眉头微松:“除了你这打石膏的腿我不知道,其他地方的伤倒不是很严重。
我明天再给你找些药做成药膏敷敷吧,好的快一点。”
抿了下嘴,秦父紧盯着他那条打着石膏的腿追问:“你的腿情况到底严重不严重,不要骗老爸了。”
“就那样吧,我病历本和拍的片子忘了拿回来。
放在离乡里三岔路口的最近的那家杂货店了,老板瘦瘦的那个。
你明天帮我去拿回来吧。
找人带,或是用大板车拉回来。”
“多重啊,还要用大板车拉?”
“大概一百三、四十斤吧。
书重一点,一个大肥料袋子装着满满的,有八、九十斤重。
背包轻一点,两个包裹不一样重,不好挑的。”
“那是你,你老爸力气大着呢,你别管了,我把东西弄回来就是。”
随便聊了几句,秦父又回到厨房添柴火继续烧水。
秦家以前是医学世家,到老爸这里就断了传承。
传承下来的老医书是有本,里面全是用繁体字记录的古文。
没点水平的人连看都看不懂,更别说准确的理解清楚,照方炼药。
现代的医书,用的是彩照插画记录,方便准确分辨药材。
那本传承药书,画得虽然很形象,到底是描的黑白画面,不大容易照图认药。
山中的一些药材,长得十分的相似,却是两种药性截然不同的药材。
要是认错,不小心就会弄出人命官司。
等这本药书传到没什么文化的秦父这里,认识的药草,敢配的药方,就是已经确认了毒不死人,偶尔还能治点病的常用药方子。
中药性慢,秦不易也想不起自己老爸配的药是真好还假混的。
没钱买其他药方什么的,来个准确对比,他也无从分析。
“热水马上烧好,你去拿换洗衣服准备洗澡吧。
等你洗好了,我面条就煮好了,很快的。”
秦不易听了,从裤兜里摸出十多块钱放在了桌子上。
免得自己忘了,老爸把他这件有些臭的衣服和裤子直接扔进水里泡着,把里面的钱泡了。
这钱是他在座椅上找到的一个缝隙很小的皮缝里藏着的。
从省城上车后,无聊时手指不小心抠摸察觉到的,意外的派上了用场。
所以当时在车上匪徒喝斥他有鬼时,他还真的是有小心思藏着。
就是应对凶恶的匪徒时,心态不够稳定。
幸好最后反应不错,诡辩还算成功。
匪徒上车后,抢劫要赶时间,检查时不够仔细,没能发现他的小动作。
小漏了他这十多元的钱财。
等水开时秦父又回到了屋里,见到桌上的钱,生气的红着眼睛骂他:“你这个死伢仔!
有钱不会坐个车回来啊,我以会你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
你腿断了,再怎么省钱,这时候也不该省这点钱的。
你别学你老爸这么抠搜,也不要管外面借的那些钱。
老爸自己会很快还清的,不就是再供你读三年书嘛。
不就是几万块钱嘛,老爸身体好,还能多扛几年。”
“知道了。”秦不易红着眼睛点头小声应道。
大热天的,锅里的水并没有烧开,等下本来就还要掺凉水。
秦不易进了洗澡房,大木桶旁边,向来粗心的老爸已经帮他准备了一桶凉井水在那放着,方便他随时取用。
“松伢仔,你腿不好,用不用老爸帮你洗?”
“不用,不用!”
正在发愁怎么洗的秦不易连忙拒绝,“我只是一条腿断了,两只手好好的又没事,我自己能洗的。”
伤了条腿,不能碰水,他没法坐进浅盆木桶里面去洗,无奈之下只能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擦拭着。
为了除去恶臭,他想偷懒都不行,还得擦上有点麻烦的香皂。
借香皂的芳香气味,去压盖伤口的腐臭味和药水味。
断了一条腿洗着不是很方便,磨磨蹭蹭的花费了好几十分钟,才艰难的洗好澡。
天还热,换上四角大裤衩子就挪了出来。
回到堂屋,他老爸已经在桌上放上一碗刚煮好的面条。
为了帮瘦削的他补充营养,大海碗里面煮了两只鸡蛋,难得奢侈一回。
家的温暖,久违的父爱清晰的呈现他在面碗里,让秦不易消沉的心情又回温不少。
控制不住的,他一个大男人又一次感动的热泪盈眶,泪湿了面颊,无声哽咽着。
“傻孩子,哭什么哭,快点吃面,等凉了沱了就好吃了。”
“嗯嗯。”
秦不易胡乱擦拭了几把脸,抹去一时难干的泪水,埋头猛吃。
一些泪水不小心滴落汤碗,他也不管不顾。
“你这死伢仔,身上穿的破衣服是几天没洗了,又脏又臭的。
我给你扔水里泡好去去味,你明天起来自己洗。
等会吃好了自己早点睡啊,我有点困了,先睡了。”
秦父坐一旁守着,忍不住接连打了几个呵欠,又见儿子吃得差不多了,起身回自己屋睡觉去了。
秦不易应了声,好几日未吃东西,他低着头继续狼吞虎咽。
吃完面,洗好碗,秦不易走进自己屋,发现里面已经铺好床垫,上面放了一条薄薄的毯子,都是自己老爸铺好的。
自从他上了初中,粗心的老爸认为男孩子得野放粗养,就从来没帮他做过这些琐碎事情。
没想到在自己伤了腿后,难得重温了回母爱式的温暖,他禁不住的,再次泪流满面。
天气热,他刚洗好澡没穿汗衫,抚摸着脖子上挂着的祖传“宝物”,他坐在床边,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宝物就是一枚戒指模样的圆环,外圆内方,又像是古代的铜钱。
样式又有点不同。
上面的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古文,不认识。
他刚记事的年纪,这件宝物被他老爸当成项链,早早的挂在他脖子上。
黄麻色的绳非常的坚韧,一般的剪刀都剪不断这根细小的绳索。
系着的圆环是黑灰色,材质非金非木,更不像玉石,十分的古怪。
看着很不起眼,硬度还好,总算有点长处证明宝物的非凡,称得起祖传宝物的名头。
他这些年来把宝物戴在身上,经常磕磕碰碰的,也不见有什么破损之处。
读书的课余时间,他曾经看过些武侠小说,神话故事,有次起了好奇心,也曾试过滴血认宝之举,没能成功激活这件宝物。
接连尝试数次未果后,慢慢的他也就死了心。
这次遇上祸事,被人打得小腿处多处骨折,膝盖骨粉碎,再没修复的可能性。
这就罢了,连他最引以为傲的大学身份,也被人报复得开除了学籍,以后没法继续读书。
所有的这一切,他独自一个人忍受着,连告诉老爸都不敢。
实在是仇人的家族势力,在那个省份,那座城市,强得吓人。
也就是在那一次的惨痛经历过后,那曾经坚信正义永存的他,不再像以前那么单纯懵懂。
也知道了什么是隐藏的特权和阶层。
一般人看不到,这东西却真实的存在。
他就那么坐在床头安静的发呆,等到听到老爸房里传来阵阵鼾声,他扶着墙,重新回到堂屋。
他在摆着亲人镜框遗像的桌案前拜了几拜,事先来不及准备,就没摆放什么贡品。
起身后在老旧的桌案上有规律的按了几下,不怎么厚的桌子边缘,竟然缓缓弹出一个木箱头。
他伸手过去,轻轻的把那只隐藏的木箱小心的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