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拜年,夏天明也没了开车回村里拜年的心情。
邻里就近拜了年,一家人就去了大爷家走亲戚。
大爷今年在小梅姑家过年,一家子姐妹聚成一团,感情极好,极为热闹。
夏天明羡慕的心情酸涩,曾几何时,他也期望自家兄弟姐妹也如此和谐呀。
可各自结婚后的这么些年,似乎从来都没有消停过。
饭后张雪梅和几个姑姑一起打三人麻将,谁输谁下桌换人。
张雪梅今天牌运极好的基本没下过两次。
又一把小会姑递了牌后,张雪梅再次赢了一把。
小会姑自己都要无语了,今个这牌真是可着她一个输呐!
“你这运气好的,得亏就我们几个打,换别人不得以为我放水了就是你打假了!”
小梅姑边搓牌点头:“可不是,你一个独赢了。今年得发财。”
张雪梅心情愉悦:“那我得把赢的钱都留着了,留着过两天你们过来给娃娃串红包,咱们都发财!”
小会姑也抿嘴笑“那可好,你多发财。我还指望你发工资呐,”
张雪梅笑笑不说话。
今年深市又扩大两个店铺,全部由小会姑当店长,经营的都不错。
小会姑现在也是个有钱人,至少在几个姐妹里不是垫底的了。
这两年到底赚了多少钱虽然没明说,可张雪梅清楚她给出了多少钱。
小会姑对张雪梅感激,同时也很清楚如果自己开店可能能赚更多钱。
过年时舅舅张雪峰盘了账,账目发到张雪梅电脑后,专门交代了他的店长工资奖金。
说这个是提醒张雪梅,给小会姑的只能多不能少。
张雪梅考虑了两天,咨询了律师后拿了一份干红合同,过年回来时就给了小会姑。
世人对于有钱人,总是抱有更大的善意,亲友也如此。
张雪梅在过年的这些天里,在昨天的闹剧里,在等到现在依然没接到几个姑姑的电话里,在今天的聚会里,在大爷家几个姑姑的言语态度里,彻底明白了这个话。
至少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有钱不仅能解决烦恼,还能决定地位。
热热闹闹的玩到半下午,一家人这才开车回家。
回家的路上气氛有些安静。
暖气开的足,夏锦丰犯困睡着了。
夏盼盼感觉到气氛诡异更加不想说话。
一路沉默到家。
各自回屋,关上门,张雪梅和夏天明同时垮下了勉强笑了一天的表情。
各自看看手机,没有短信也没有未接电话。
是的,他们都在等老爷子的另外几个女儿的“算账”。
相处十几年,张雪梅太了解公婆的脾性了,夏天明也太了解自己爸妈的性格。
昨天那种情况,两人一直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人找上门要说法。
今天中午走亲戚都怕闹事,专门挨着饭点才离开。
哪知现在天都快黑了,依然没看到人更没接到电话短信。
老爷子老太太是那种吃亏能咽下去,不跟儿女说的人?
夏天明知道,不是。
孩子姑伯可以得理饶人,不算账不找事,对这件事保持沉默?
张雪梅知道,不可能。
两人从昨晚就在等待。
夏天明一直想着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双方都满意。
张雪梅偶尔想起这个事,就坚定决定再有一次自己一定离婚,脱离这家里人和事。可再想想自己一家人又有些舍不得,坚定的心思又有些纠结。
半夜开始下起了雪花。
不论睡觉前心思如何,睡醒又是新的一天。
雪在一家四口起床前就停了。
可踩下去没过脚面的深度,显示了昨天晚上的雪下的有多大。
今天初二,张雪梅睡醒就开始收拾要带去舅舅家的东西。
十点时,张雪梅带着俩孩子坐车上等夏天明锁门,车后面悄摸摸的停了一辆新的面包车。
夏天明锁好门一回头,就看到从面包车上气势汹汹下来的大哥,透过车门能看到后面车里还没来得及下车的大姐,二姐,小妹,还有那边没下车的几个姑父。
一个面包车坐的满满当当。
“大哥,你们怎么……”
啪,啪!
嘭!
夏天明疑惑的话还没问完,就被第一个冲到跟前的大哥夏天盛给啪啪打了两巴掌,然后一把被推撞到刚锁上的门上。
“夏天明,你长这么大良心喂狗了,你爹妈你都敢撞啊,你个不要脸的货,啥啥都听你婆娘的,她让你吃屎你吃不吃,有俩破钱她能飞上天啊,那钱咋来的,干不干净你心里没的数啊……爹妈养你这么大图你啥了,你恩将仇报还去撞他们……”
“天明,你说说谁家养个儿子跟你样的,不孝顺就算了,还嫌爹妈活着碍你事了,你跟大姐说你咋想的,你打小那么孝顺个娃,咋成了现在这样了!”
“大姐你问他啥,他咋想的?他心里都没有爹妈了哪还有你啊,我就说不来你们非要来,回头他又发疯撞你去了!”
“小哥你咋成现在这样了啊……”
夏天明懵逼的被两巴掌打的晕头转向的,脑袋撞在门上发出‘哐’呢一声,耳鸣了几秒这才稳住身形站好。
等听清耳边一声接一声的质问,看清眼前眼前乌压压一群人,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也只有两个字,‘糟了’。
“不是,大哥大姐,我也不是成心的……”
“这都两天了你不闻不问,还狡辩你不成心,天明,你是人不,啊,你心里还有没得点俩老的,你还想等他们入土了……”
大姐夏天秀指着鼻子的话忽然戛然而止。
气氛瞬间沉寂了下来。
夏天明原本插不嘴的道歉,现只听见他一个人满是歉意自责的声音,
“我就是想接爸妈来吃个年夜饭,家里房间啥也没弄,他们来也没带东西没说要住下……回去就骂了我一路了,骂的我脑袋嗡嗡疼……路太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撞门上了……我真不是成心的,你们要是不放心,要不我再带爸妈去城里检查检查?”
夏天明被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吵的脑袋嗡嗡疼,忽然见大家都能听他讲话,一轱辘的说个不停。
等话说完,才发现大家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对劲。
“天明……”一声满是惊恐的喊声从车里传来。
接着说话的张雪梅飞快的下车奔了过来。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
“天明,天明你流血了!”
……
149,加一章这里发
乡下人买车都以实惠为主,大多人都不明白那些买名牌车的怎么想的。
花那么多钱也不能多装多少东西,还不如买个实在的车,还能存不少钱。
所以当这个朴实无华毫无亮点,甚至跟街上其他面包车相比,除了车牌不一样其他让人分辨不出任何区别的,仅仅有些新的面包车停下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哪怕这时候街面上走亲戚买东西的人很多。
直到一车人‘哄’的一下,全部下了车。
细数一下,男男女女,足有九个人。
此时的张雪梅正在车上跟俩娃聊天,余光看到夏天明被推撞到门上时,想都没想就要开车门下车。
车门被来人堵住了,刚打开就撞到人,对方一回头,张雪梅就看清了人脸,是夏天明大舅家的两个儿子。
张雪梅一愣,视线隔着车窗看向了挥舞着手臂骂骂咧咧的人,是夏天明的大哥大姐。
再细看,除了大哥媳妇儿没来,其他兄妹夫妻俩双双到齐。
张雪梅沉默了。
挡着车门的两个表弟往两边走走,让出了空间。
张雪梅一字不落的听清了外面的骂声,对自己的,对夏天明。
手搭在已经开了一条缝的车门上,不愿意再继续开门出去。
她心里太清楚了,对这些人而言,她是外人。
现在来了这么多人,在作为自家人夏天明身上而言,最多不过打两巴掌推一把和语言恶毒的谩骂。
可若她出面了,她怕挨打了夏天明护不住她。
心思一转,张雪梅关上车门,又锁了车门。
能怎么办,等呗。
人太多了,避免从众激动,等大家冷静了不挥手了她在下去。
张雪梅透过窗子看了一眼夏天明百口莫辩难为的表情,低下头看手机。
没几秒忽然听到夏盼盼不确定的声音,
“妈,我爸是不是脑壳撞到了老虎头,老虎头的颜色咋不对呀。”
张雪梅忽然有些心慌,依言看向了夏天明背后门上的老虎头,辨认几秒,才发现原本银白色的老虎头变成了深色。
按下车窗细看时,就直接看到了夏天明明显湿了肩头的黑色皮衣。
张雪梅心头涌上恐慌,眼睁睁看到几滴血顺着夏天的脑袋往衣服上滴。
“天明……”
“天明,你流血了!”
夏天明迷茫的看着满脸恐慌的自家媳妇飞奔下车,一眼瞟过眼前的一群人,走里面两步着急的跟自家媳妇儿喊到:
“你别下来,你去车上等……”
话没说完,就一阵晕眩,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天明,天明你说话啊,说话啊……”
“天明你怎么了……”
“天明你没事吧……”
“快快快,伤脑壳了,快送医院送医院……”
“快捂上脑袋,那个东西快点,流那么多血呢……”
“毛巾毛巾,衣服也行,……”
“抬一下抬一下,让让让开车啊……”
“我新车呐,垫一垫……”
“都啥时候,把头给我捂紧了……”
一阵兵荒马乱。
张雪梅心头尽是恐慌茫然的紧紧拽着夏天明的手,不愿松开,不能松开,也松不开。
夏盼盼紧紧攥着夏锦丰的手,隔着人群隐约看到亲爸苍白的脸色和亲妈慌张的茫然。
看着面包车带着几个帮忙的人离开,转身拉着夏锦丰上车。
夏盼盼会开车,记忆里上辈子考了驾照,虽然考的是手动挡,但是因为手动挡的淘汰,到最后只会自动挡了。
大哥的皮卡就是手动挡,好在自家的小车是自动挡。
夏盼盼年龄不到考不到驾照,但是怕哪天需要应急,还是拿自家车熟悉了几把。
目前只处于手生,但能开的地步。
现在就是需要应急的情况。
夏盼盼塞了小破孩在后座,自己坐在副驾驶上,调好座位,启动车子。
车外坐不下面包车走人的几个姑姑和表叔看面包车走了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又看到俩小孩自己开车又惊出一身冷汗。
拍着车窗喊着都没拦下人,看到车离开,忙慌的跟着车后面跑了起来。
好在街上人多。
面包车开的不算太快,就近直接去了一千多米外的镇医院。
夏盼盼跟着车尾也把车停了下来。
跑进医院就看到前面的一行人抬着夏天明见着白衣服的人就拦着咋呼,然后根据医生的指挥把人抬进了旁边的病房。
门口围满了,透过缝隙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记忆重叠,这一幕让夏盼盼顿了顿脚步,跟着她脚步的夏锦丰直接撞在她后腰上。
“姐,你怎么停了……姐,爸没事吧?”
夏锦丰撞到了鼻子,顿时眼泪汪汪,可他看到姐姐苍白的脸色,不敢喊疼。
夏盼盼没说话,看着病房门口的人都被哄了出来。和后面跟车跑过来的几人再次聚合在一起。
“嗨,谁也不知道会这样……也不是成心的……”
几人干巴巴的各自安慰了几句就闭上了嘴,脸上的表情各异,有担心焦急,有后怕庆幸,还有人想走。
又过了一会才又想起来夏盼盼自己开车的事。
大姑回头看向夏盼盼,“盼盼你开的你家的车吗?你啥时候会开车的?你开着车就跑,吓死我了!”
夏盼盼回神,走近门口。
护士端了一盘子用具进去,夏盼盼透过门缝只看到医生低头弯腰的背影,和医生对面没挡住的张雪梅。
张雪梅依然紧紧的握着夏天明的手,擦了隔离防晒的脸上布满了不防水的泪痕,又苍白的吓人。
目光直愣愣盯着医生手里的动作。
一眼万年,记忆再次重叠,夏盼盼觉得这一幕苍凉极了。
等护士进门随手关门时,夏盼盼隐约听到了进手术室几个字。
身后的几人已经开始商量谁就这里守着,谁有事先走,谁回家抱一声,再炖点汤来……
夏盼盼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冷笑。
虽然换了一些人,但这些言语却都没变。
上辈子吵完架的张雪梅听到这些话还很是感动呢,她觉得到底是血缘关系,这些人虽然不待见她,可能顾着夏天明也是好的。
可,真的是这样吗?
病房里不知生死的人不是因为他们才成这样的吗?
凭什么他们可以置身事外,又以亲人的名义抹着眼泪端着汤,心安理得的接受躺床上的人的感激?
错的不是他们吗?
始作俑者不是他们吗?
夏盼盼低着头冷笑,嘲讽面前的人也嘲讽自己。
嘭!
门被打开。
“让让,让让,情况有点危险,得去做个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