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楠原本准备的并不是这一场。
不过试镜现场，导演最大。
桑楠牵起唇角，“好。”
兰芯蕊脸上甜甜的笑意是肉眼可见消失的。
她嘟着嘴巴，满张脸都写着不高兴，目光含幽带怨的剜了邱焰和闵煋一眼。
兰芯蕊恨恨的瞪着桑楠，“你别得意！哼！”
桑楠半点在意都没给，已经开始构思这一幕该如何演绎。
试镜都是无实物表演。
这一幕涉及到的场景，有深秋雨夜，有阴暗的小巷，有被误杀的好友。
然而这些都不是关键。
这一幕最关键的，是慕昕的状态转换。
刚开始出场时她就是一个刚正不阿的女法医，清冷，自带距离感，冷静自持。
猎杀目标人物时，她又是冰冷的，下手毫不留情，且不容许自己有任何犯错。
亲自见证目标人物死在眼前，她淡漠的外表下，是眼中不可掩饰的疯狂和得意。
慕昕有美学洁癖，她手中‘诞生’的尸体不能有一点瑕疵和不完美，所以她还要处理尸体。
她取下刚才杀人时戴着的手套，先将淋湿了的发拢好盘好，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湿了的手在旁边甩了甩，这才拿出新的手套戴上。
她伏低身体去解尸体衣服的扣子，凑近了才看到那张脸。
那张脸，那么的熟悉，熟悉到几个小时前还坐在她的对面跟她一起吃饭，讨论今天学校食堂的糖醋排骨味道不错。
“怎么会是她？”
慕昕愣住了，她站直了身体，后退了两步。
看看刚刚她动手的地方，又看看‘她’来的方向。
“哪里出的问题？”
慕昕不解，大大的问号挂在她的头顶。
她要杀的不是这个人，她的目标人物哪去了？他应该在这个时间经过这里的。
“搞什么！你搞什么！你坏了我的好事！你打乱了我的计划！你搞什么啊！”
慕昕对着‘她’埋怨，愤恨，脱离计划的感觉让她抓狂。
无措冲击着她，让她的眼睛充血发红，像是陷入疯魔的野兽，即将化身成魔鬼。
天上的雨还是噼里啪啦的砸个不停。
慕昕闭上眼，仰起头，深呼吸。
好一阵子才终于从濒临暴走的边缘挣脱出来。
她恢复成了面无表情，重新走到尸体前，开始动手处理。
处理尸体对于她来说，驾轻就熟，闭着眼都能完成。
没有因为这个尸体是‘她’，就让慕昕有半点动摇，或是慌乱。
手起刀落，她如同设定好程序的完美机器，执行着每一个指令。
等到一切处理完，她才抬起了眼皮，空洞的眼瞳里没有半点人该有的温度。
桑楠的试镜表演，结束了。
整个空间里，落针可闻，三句台词加一个眼神，所有人都被慑住了。
许久，作为导演的邱焰才有了动作。
他站起身，迎视着桑楠的眼睛，那双眼里还有未褪却的红。
他问：“她杀了自己的好友，你如何理解她的心情？如何理解她这个人？”
桑楠想了下，答道：“慕昕是个极度唯我的人，也就是拥有极度变态强迫性的人，对于自己定下的计划是不允许有一点纰漏存在的，尤其是杀人这件事，这是高于她所有的一切，甚至高于她生命的最重要的事。
在这样的事面前，亲情、友情、爱情、良心、道德、法制，都不重要。
所以她看到自己杀的是自己的好友时，不该说为误杀而震惊懊悔和崩溃，这些情绪不是她具备的。她只会愤怒，愤怒好友破坏了她的计划，让她的计划变得不完美，存在了瑕疵。
这也是她在处理好友尸体时会格外严要求的原因所在。”
邱焰嘴角下压的越发厉害，碎发挡了眼睛，让人看不到他的眼神和表情。
他道：“所以你觉得她并未把‘她’当做自己的好友。”
“不，是好友，是得到慕昕认可的好友。”桑楠想也不想的回答，“因为是认可的好友，才会有那三句台词。
我觉得慕昕不是那种会杀了人之后还兴致勃勃跟尸体聊天的人。
她不是狂欢型人格，并非享受杀人这件事。她享受的，只有‘作品’呈现出去的那一刻。”
啪啪啪！
鼓掌的声音突兀的响起，闵煋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该说些什么。
他竖了竖大拇指，好奇的问桑楠，“桑小姐是看过剧本了？”
桑楠眨眨眼，“没有啊，我来的时候就给我这个试戏片段了。还有剧本吗？”
“当然没有了。”闵煋大力的摆着手。
这剧本是邱焰自己创作的，全网都不得见，闵煋也是跟他穿一条裤子长大，才了解一些。
他更好奇了，“那你是怎么分析出来慕昕这个人物的？”
桑楠恍然闵煋在问什么，举起了手里的试戏片段，“应该是角色比较复杂的缘故，试戏片段给出来的信息还是比较多的。我看的时候，把这些片段连起来试着解读了一下。”
“厉害厉害。”闵煋又问道：“诶，那你之前准备的是哪个片段？”
桑楠看了眼邱焰，见对方始终盯着自己，嘴角下压，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不说她戏试的如何，也不叫她回去坐好。
桑楠指着其中的一个，“第三段，第二人格觉醒的那一幕。”
“原来是这一段。”闵煋扫了一眼内容，一拍大腿，“这样，你给个状态看看？毕竟这一幕是发生在高中生慕昕身上的。高中生。”
最后三个字的强调，让好多人没忍住窃笑了出来。
桑楠属于浓颜系长相，看起来确实离高中生有些距离。
“......”桑楠弯起红唇，笑的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哪个大美女喜欢被人笑老啊！
高中生是吧，有何难的。
桑楠现在也是看出来了，这人肯定话语权不轻，不然也不能代替邱焰说了这么多，问了这么多。
她走向一位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个子不高，骨架子还小，穿了件拉链的兜帽卫衣。
“外套可以借我一下吗？”
大美女笑意盈盈的询问，谁能受得住啊！
工作人员脸红红的把衣服脱下来，还在旁白抖了抖才递给桑楠。
“谢谢。”桑楠礼貌的接过，套在了身上。
又重新将头发扎了一下，一边一个粗粗的麻花辫，额前的碎刘海扒拉了下来，半遮半挡着眉眼。
她踯躅怯懦的走到场中央，大大的卫衣把她显得过分羸弱纤细。她手指搅着衣服的下摆，头始终不敢抬。
似有人在叫她，她讷讷的站在那里，肉眼可见的慌乱。
抬起头的那一刻，一双眼清澈又无辜，懵懂着不谙世事的纯净。
闵煋有胸口中了一箭的感觉。
但下一刻，他就如坠冰窟。
分明桑楠还是那副模样站在场中，可眼睛里就好像起了旋涡，黑黑沉沉的压向自己。
那一刻，她的瞳孔，是极黑的，没有光。
邱焰的心口狠狠一震，嘴角下压得更厉害了。
他捏着笔杆，极力忍耐着什么，声音变也越发的冰冷，“今天试镜到此结束，角色——”
“邱哥哥！”兰芯蕊猛的站了起来，她意识到了邱焰接下来的话。
不只是她，在座的所有演员都猜到了。
邱焰的态度，闵煋的态度，都表明了他们对桑楠演技的认可。
这也是她们酸不来的。
她们现在就是好奇，兰芯蕊这位小公主当真这么容易就被K.o.出局了吗？
兰芯蕊踩着小高跟一步步的走到场中，警告的盯了桑楠一样。
她看向邱焰，“……”